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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05月05日
飛機升空後沒多久,夾著轟隆隆的引擎聲丁丁對我說:"我看見一個人在飛機外面衝我笑。" 我不解地看看窗外,除了厚厚的雲層裏射透過來的道道金色光線外整個天際空無一物。 "我真得看見有一個人。"丁丁鼓著嘴說:"小西姐姐為什麼不相信呢?" "因為這是在天上!" "可是,我真看見那個人了。"他用手指著窗外:"就在那裏!姐姐你看啊,他不就在窗子外面,坐在最近的一朵雲上面。還衝我直揮手咧。" 我不由閉上雙眼,他的媽媽則把他抱了過去:"丁丁聽話,不要吵姐姐了,我們喝飲料好嗎?" 丁丁今年六歲,是我的表弟。 我和他還有姑姑一去飛往日本。 他們本來準備去觀光旅遊,而我硬擠了進來,與一罐湯。
我親手煲的冬蟲夏草湯,裝在保溫筒裏再用厚布袋包著。緊緊得抱在我的懷中。 我本來一直好端端的在北京讀大學,昨天突然被越洋電話告知遠在日本留學的
男友發生意外進了醫院。 頭顱受傷,進了觀查室。正在搶救中人還沒醒。"
他的同學在電話中說,他是從樓梯上摔下去的,當場就昏迷了。發現他的時候
手裏還拿著個包裹,面是件女式的紅毛衣。 三天後是我的生日,他說過買了件毛衣要寄來。 我禁不住流下淚來,用手一遍遍擦卻總也擦不盡。 姑姑把手放在我頭上,溫言說:"樂觀點。也許事情比想像中的要好的多。" 我哽咽道:"我怕再也見不到他了……" 話一出口,情不自禁更緊的抱住手中的湯罐,就像抱著遙不可及的他和他那難以預測的命運。

到了東京,進了旅館。
丁丁高興的大喊大叫,他媽媽不住的喝止他。
我已經向店老闆問清了去醫院的路,並租了一輛自行車。
"呆會兒我陪你一起去吧。"姑姑說。
可是我心如歸箭,不願有任何的等待。
"小西姐姐,你一個人走啊?"出了門,跨上車後丁丁在我身後大聲問。
我衝他揮揮手,他也揮手回應我:"姐姐再見。"
我踩動車子,他還在喊:"姐姐慢點,不要撞倒那個叔叔啊。"
"刷"的一聲,我停了下來回過頭:"什麼叔叔?"
我前面一個人也沒有。
"黑衣服叔叔啊。"丁丁衝著我前方擺擺手,笑咪咪地說:"就是飛機外面的那個
叔叔啊,他就在你的前面哦,姐姐要小心哦,別撞倒他了。" 我無可奈何地歎口
氣,對他的這個稀奇古怪的小腦袋瓜實在摸不清,道不明。
一甩頭,我使勁的把車騎了出去,後座上裝著固定得牢牢的湯。
正值上班高峰期,好像所有的日本人都湧到大街上來了。
我在車水馬龍,人聲鼎沸中拼命穿行,各種各樣的形狀,?色,聲音,味道刀鋒
般刺入我的眼中,耳中,鼻中。 可是我對它們無動於衷,因為我的心裏只想著他。
想著他在醫院裏艱難的呼吸,想著他給我買的紅毛衣。
我不停的蹬著車子,不顧一切的向前飛奔。
總覺得去晚了,就看不到他一般。
我感覺一陣風猛的衝過來,眼睛反應過來的時候那輛計程車已近在咫尺。我都能清楚地看見了司機驚心動魄的表情。
手把龍頭狠狠一歪,車子拐了個彎,計程車貼著我開了過去。
衣袂,頭髮都被震得飛了起來
好險!
我還沒透過氣來,巨大的燈光又照倒我的眼中,接著是一個女人的尖叫聲,伴
隨著尖叫的是更刺耳的?車聲。
我給一撞,就直摔了出去!!!
腿重重得磕在馬路牙子上,膝蓋上全是血,手掌也擦破了痛入心脾。可是我顧
不得這些,立即去找車,找車上的那罐湯。
湯就在我的身邊,流了一地。罐子更是四分五裂。
"該死的!"我狂叫,是真得發怒了。
我怒髮衝冠地站起來,想衝上去評理,可是那幫子興師動?日本人全圍在那殺千
刀的車子旁,我根本擠不上檔,連那車的全貌也看不到,依稀可辯是個重型卡車。
在這個語言不通的國度裏,和東洋鬼子評理簡直是自取滅亡。
我一跛一拐的走了。好在過了兩條街就到了仁義醫院。
許許多多的人來往穿梭,其中有醫生,護士,病人還有他們的家屬。
護士小姐,請問觀查室在那?"
那位酷似日劇女角的護士小姐冷著一張臉凝視著我,居然沒有回答。
她不懂中國話。
我心如火焦,真想向她大罵:八格亞路!
這時一個小手拽了拽我的衣角:"姐姐!"
低頭一看,是個穿著公主裙的小女孩,年紀比丁丁還要小。有著一張圓臉和一
雙水汪汪的眼睛。
更妙得是她居然會說中--國--話!!!
我像遇見恩人似抱住她:"你是中國人?"她點點頭。
"觀查室在哪兒?知道嗎?"
她笑起來,用手指指前面:"不就在那兒,左邊第二個房間。"
我使勁得親親她:"謝謝!謝謝你。"
我向那屋子奔去,向他奔去。
小女孩在後面衝我喊:"姐姐我叫小米。"
我說:"謝謝你小米。"
我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將他與這?多冰冷的醫療器械聯繫在一起。
可是,他現在就躺在我面前,在很多很多的管子,電子儀器?面。這些東西冷酷的把他包圍起來,再加上陰藍藍的病房,我好像被阻擋在很遙遠的地方。
他的臉並不平靜,有著那種昏睡中的痛苦,仿佛在無盡的黑暗中掙扎般。
七八個穿著醫院服飾的人圍在他的身邊,奮力忙碌著。
他們中間也有對話,可是全是日語,我一句也聽不懂,可是卻能從他們鄭重又
陰沈的臉上看出情況很糟。
"不要死……"我終於痛哭出來,淚水如泉水般湧現在整個臉上。
就在我要衝進病房的那一瞬間,我被人一把拉了出來。
"閒人免進!"一個穿深色西服的男人對我吼道,說得竟然是漢語。
"可是……"我氣急敗壞地也對他叫著:"我男朋友在裏面,他受了重傷!"
"對此我深表同情。"他盯著我,然後"砰"一聲將房門關上,手就撐在房框邊:"
但是--閒人免進!"
我頹然坐在一排塑膠椅子上,呆呆地看著大門緊閉的病房,我最關心的人就在
裏面,生死未蔔。而我就像一個傻瓜一樣無能無力地木坐一旁什麼忙也幫不上。
我垂下頸了,把頭深深的埋在胳膊中,極度的焦慮伴隨著周身疼痛漫襲了過來。

很久之後
"姐姐你受傷了?"細細小小的童音在我耳邊響起,是小米。
我?起身,輕輕抱住她:"姐姐沒事。"
她在我懷中,瞪大烏溜溜的眼睛說:"你身上好多地方都在流血。不疼嗎?"
"姐姐--"我突然哽咽"騎車不小心摔了一跤,但是我不怕疼。因為姐姐是個勇敢的人。"
她點點頭:"小米也是個勇敢的。我生病的時候就沒有哭"她?頭看看觀查室:"裏面那個哥哥還沒有醒嗎?"
我搖了搖頭,擦拭了下淚水:"還沒有。不過很快了。哥哥很快就會好起來,然
後就會和姐姐在一起了。"
"一起玩嗎?"
"是的。"我撫摸她的頭:"到時叫上小米好不好?姐姐家還有一個小哥哥叫丁丁。他最會玩了。到時我們大夥一起玩好不好?"
"好!"她歡呼跳躍。
在安靜的走廊中,她的聲音顯得異常突出。我?頭看看大鍾,已是晚上九時。
除了間或走過的幾個護士外,差不多沒什麼人了。
"小米。這?晚了怎麼還在醫院,不回家嗎?"
"我等媽媽。"她用胖乎乎的手指指向走廊盡頭的手術室,那上面的紅燈一直亮著。
我不由更緊的抱了她一下:"小米真是乖孩子,姐姐陪你一起等。好不好?"
"好!"她高興地問:"姐姐陪小米等媽媽,那還等不等睡著的哥哥?"
我微笑一下:"當然等。姐姐最喜歡的就是哥哥了。一定要等的。"
"最喜歡?"她皺皺鼻子:"你最喜歡的不是小米嗎?"
我刮刮她的鼻子:"我也喜歡小米啊,可是兩種喜歡是不一樣的。"
"是怎樣的?"
"姐姐喜歡哥哥啊……"我想了想:"就是那種很甜蜜的喜歡,有種暖洋洋的感覺,見不著的時候就會感到很想念的樣子?"
她不解的看著我,把小手含在嘴?:"想念?喜歡是甜的嗎?像糖?"
這個……我有點?難,正不知如何回答間,她突然歡呼:"媽媽要出來了。"
手術室的紅亮驟然熄滅
"我去接媽媽。"她衝出我的懷抱奔向手術室
"小米!"我站起來追她:"等門開了才能進去,現在不行。醫生會罵的……"
我突然張大了口,因為小米已跑了手術室。她沒有推門,而是就那麼穿透進了。
這象那扇門是塊立體投影或是不存在的抽象一樣,那麼輕而易舉的穿了過去。
我揉揉眼睛,淺綠色的大門依然關得嚴嚴的。但是我千真萬確看見小米走了進去,就像一朵小小的煙雲般從中是直插而入。不受半點阻力。 仿佛有些鈍住了,我一瞬不瞬地呆望著那淡淡綠色的門,腦中逐漸劃過一道靈光,似閃電般把整個心中照得雪亮我想自己一直滿心歡喜抱著的那個可愛孩子,原來不過是一個虛無的存在。

頓時,心中有種無法語言的難過。
"姐姐。"我又聽到她的聲音,感覺像上個世紀的鐘聲,將我猛然震醒。
她又從手術室的門中"走"了出來。臉上帶著開心的笑容。這次還拉著另外一個女人,長長的捲髮,美麗的臉上有著慘澹的微笑。
"我的媽媽。"
那女人向我微微頷首,然後就異常疼愛的注視著小米。
我也注視著這對母女,不是來自人間的母女。心裏慢慢升騰出一股暖暖的溫情。
"再見!"她們向我揮揮手,然後向著窗外飄去。窗外就是十七層高的黑夜。
"再見小米。"我輕聲呼喚著,目送她們走進夜空中然後在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跟著手術室的大門被從裏打開了,幾個醫生護士推著帶?轆的病床走了出來,病
床上躺著一位年輕的母親,枕邊散著長長得捲髮,捲髮下是一張慘白而美麗的
臉龐。只是雙目緊閉。
有人給她的臉上罩上白床單,立即有痛苦的哭聲響起。
紛雜的腳步聲,?轆聲再加上哭泣的聲音交織在一起,漸行漸遠。
很快整個走廊上又恢復了死樣的寂靜。
我又回到原來的位置,坐在空無一人的這裏。心裏有種失去最好朋友的痛感。
才分別幾分鐘,我就開始想含小米那天真無邪的笑?。
沒什麼好難過的。我努力告訴自己小米是回到她媽媽身邊,她是得到了幸福
的。她是帶著滿足的笑容離開的。
我這樣的告訴自己,一遍又一遍。並重復著這樣的話直到進入了混盹中。
我被吵醒時,觀查室的大門倉促地打開了。他被?人推了出來,急急忙忙推向了
手術室。
"等一下。"我大叫著追上去。可是所有人都行色匆匆,沒有一個人理我。
"請讓我再看他一眼。"我哭著跑向他們。
但是,手術室的大門在我的眼前無情的關上。
此後的時光我一直凝注那盞紅燈,心?回憶著與他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我們是如何相識的,又是怎樣相知相戀的。我們帶著春風般的笑容從繁花似錦
的梨樹下走過,我們在如水的月色下漫步,手與手相牽,心與心相連。
我一幕一幕的回憶著,仔仔細細的一個細節也不漏過,唯恐快樂稍縱即逝。
隨後的十分鐘,我永生難忘。
因為那是所有一切的開始,快樂還是悲傷?
他被推了出來,雙目緊合。看見他的一瞬間我心快要衝出口中,我害怕他像小
米的媽媽那樣被人罩上白床單。

但是--
"手術很成功。但是接下來的兩天中還要密切觀查。"
我長長舒了口氣,整個人像虛脫一樣要倒下去。我走上前,對著他輕聲說道:"
我來了。一直都在這裏。本來還有一罐湯的,只是我把它弄灑了。"想起來醫院
時的狼狽樣,我差不多忍不住要笑了出來。
就在這時,他躺著的那個病床在?那間從我身體中穿插而過。
我感到身體裏好像被輕輕扭了一下,回過頭以為人已簇擁著病床走了過去。
心中仿佛突然被掏空了,我的視線凍僵了般凝視著他們遠去。
我也成了一個虛幻的影像,站立在這裏。
我曾在這裏痛哭,在這裏歡笑過?
就像蒙在鼓裏的人猛然發現一切不過是個玩笑一樣,一時間我還不能接受。我
伸出手來,把右手向左掌中刺來。
輕而易舉得,右手插進了左掌裏,像兩團透明而又有形的空氣一樣顯而易見。
一秒鐘的空白出現在我的腦內,我把目光轉向窗外,還是那深沈無盡的暗夜,
而我已逐漸明白並接受所擁有的那段虛無。
真相如黑暗撲面而來……

*東京 華人日報迅--
昨日清晨一名中國籍女子在京都最繁華的太四子街頭慘遭車禍,當場身亡。死者是十八歲的林小西,中國北京的一名大學生,來日本探望病中的男友……
早晨的陽光下,我看著報紙上的自己,平靜的躺在那輛重型卡車旁,浸泡在如
流的血?中。看上去沒有任何知覺。大群的人圍著我,臉上或同情或冷漠,更多
的則是無可奈何。
"明白了?"一個影子走了過來。我?頭看時,是一個穿著深色西服套裝的男人。
"你……"
"能看見我?"他衝我笑笑:"這樣感覺還行吧?"
我終於想起來了,在醫院裏大叫著"閒人免進"的不正是他嗎?
"你也能看見我?"我吃驚的問
"可不是。"他怪生氣地說:"人家可不是第一次見你,早就見過了。在飛機上。"
我猛抽口涼氣,找量著他,陰森森的臉看不出年紀有多大,全身裹在黑色的衣
服中,看上去活像是從地下來的。
"在飛機上?"我腦中迅速的回憶著
"那個穿黑衣服的叔叔……在衝我笑還直揮手……"我想起丁丁的話。
"那個人?是你?"我太吃驚了。
"還有你騎車的時候我也在你前面來著。"
原來如此!
"該死的!"我衝他衝過去"是你害死我的。"
他一動未動,我衝出他的身子投入一根柱中。
"你這個混蛋!"我從柱子中出來:"你是中國人吧?說著漢語。可是你卻害死自己人!中國人不幫中國人。你是個漢奸。"
"得咧得咧!"他笑起來,雙腳離地三寸那麼懸浮著:"我可沒害你,一點也沒
有!死亡對你來說是命中注定的,一分一秒也改變不了。我的出現只不過是來給你帶路罷了。"
"什麼?"我瞪大眼睛。
"帶路!明白?"他微笑說:"一個人死時總是不怎麼認得路的,所以需要另一個人來給他帶個路,就是那個簡單。比如你看到的醫院裏的小姑娘和她媽媽。"
"小米!"我愕然
那孩子死了差不多有十年了,可能還要久。這次輪到她媽媽了,所以作?親人的她就要來接待。呃,就用接待這個詞吧。可是你呢?人生地不熟的,這裏一個認識的也沒有,只好讓我來了……"
"所以,你該感謝我才是。"
我廢解地盯著他,不知他已死去了多久。以至於把死亡說得如此輕描談寫。
"我真得死了嗎?"
"瞧你!"他直搖頭:"當然是死了。千真萬確的事。還用懷疑嗎?" 他指指報紙。
我甩開報紙,絕望地說:"可是,我還沒見到他呢,我還沒讓他看到我呢。"
"沒人可以看到你。"他輕鬆地說:"我指差不多的那些人。有些人是可以看到鬼
魂的,像你的那個小兄弟。也許跟某人的生命磁場有關係。至於他--你的男友是
吧?可能不行。我看他是看不到你的。"
我閉上眼,心中難言的刺痛。
"走吧"他說
"去哪?"
"你該去的地方,我來就是這個目的。帶你去你要去的地方。"他拉住我的手"一
刻都不要停留。"
"不!"我大聲喊起來,猛地甩開他的手,差不多是吼叫的:"我要看著他,我要
他也能看到我,那怕是一眼也好。就算是死。只求他能看到我一眼,知道我曾來到過他身邊,只要這樣就可以了。求你了。"
"這……"他沒精打采地垂下頭:"我恐怕無能?力。"
"為什麼?"我失聲痛哭起來。

*
雲很輕很軟,光線是那樣的溫柔。
天藍得像洗過一樣。
我伸開雙臂飛翔在空中,就像我曾經羡慕過的小鳥那樣。
讓風吹動著我的頭髮,讓雲輕拍著我的臉頰。
我想死亡原來也不是完全的恐怖。
"死亡的一?那是恐慌的。因為你不知道以後的時光是怎樣,是繼續擁有還是被?棄。"黑衣男子說:"你意識中的死就是永久的停頓,一切都被停滯不前,整個
人就像被?棄在無盡無頭的黑暗中……"準備離去時他對我說
我面無表情默默無聲地聽著。
"現在你應該不用擔心,你還能思考。從某種意識上來說你就是還活著。是這樣
吧?"
我沒有回答他,只是含淚看著不遠處的男友。
黑衣男子歎了口氣:"以前我看了本狗血的書,當然是人類寫的。內容一無是處,只是其中有一句話還有那麼點意思:世間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離死別,而是站在你面前卻不能對你說我愛你……"
我走到了男友的身邊,離他咫尺看著他,活著的時候雖然熱戀倒也沒有這?近得
注視過他。
就在這時他的眼睛睜了開來:"小西!"
我聽見他叫出了我的名字,淚水便迅速的流了下來。
"小西,小西……"他一遍遍默念著我的名字,而我就在他的面前。
我能看到他眼中清澈的眼波,能感覺他如潮般的思念。卻不能讓他看見我。
事實上,他的眼前是空無一人的。
"走了呀。"遠處黑衣男子溫言催促著。
我俯下身,在他的額上輕吻一下。
我想起很久以前看到的《人鬼情未了》當死去的男主角最終離去時深情吻別黛米.摩爾的時候,我感動的不得了。?那份浪漫,還有那如詩如畫的情影。至於從此後人鬼陌路,陰陽永隔的痛苦我一點也沒想過。
壓根都沒有想到過。
而這一刻,我吻在他額上的一?那,我的心劇烈疼了起來,其中必有個什麼東西
突然之間裂開了,碎成了無數塊。再也拼補不起來了。 虛無的淚落在真實的皮
膚上,瞬息間就化?烏有。

*
一個巨大的"飛鳥"陰影帶著轟隆聲從我身邊擦過,我心頭一震轉身追去。
滿載客人的飛機平緩地飛行著。我想著自己是乘它而來,現在卻是在雲端上平
行地打量著它,這種感覺是怎樣的?
靠近窗邊坐著一排客人把目光投向窗外,他們的面孔陌生,目光在我看來也很
黯然。
這時我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在向我招手。
丁丁把鼻子貼在玻璃上,拼命向我揮手:"小西姐姐!姐姐!"
我心一酸,接近他,也把頭湊在玻璃上隔窗貼在他的臉上。
"媽媽!我看見小西姐姐。"他回過頭歡心歡喜的對我姑姑說。
姑姑身穿喪服,雙目哭的紅腫,她的膝放著一個布包的骨灰盒,裏面裝得想必
是我。
"丁丁好孩子。"她摟過丁丁:"小西姐姐已經走了,我們再見不會看到她了……"
說著她已嗚咽。
"可是,我真得看見了她,就在窗外。媽媽!她就在窗外還衝我笑呢!"
我想起來時,丁丁跟我說的話,簡直一模一樣。
原來他說的都是真的,原來生命的結束會是這樣快。
原來生與死之間的距離只有一瞬間。
想到這裏,我不禁淚流滿面……

於03年5月發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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