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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06月24日
我會跟我的老公這麼早就決定結婚,其實我媽媽的態度影響我很深,爸爸是十分望女成龍的人。所以從小,我個人的家教老師可以從禮拜一排到禮拜日,學習各種的樂器,學習國畫西畫油畫捏陶,學習語言,然後從中學時代,每年暑假送我出國上短期的學校。

爸爸沒有生兒子,所以他一直把我當兒子在養,加上從小我一直崇拜我的爸爸,所以我總是盡力讓我各方面表現達到完美。因為我非常喜歡爸爸以驕傲的神情,我參加各種比賽得獎的剪報表框起來,然後跟我的親友們不厭其煩的述說我的乖巧跟我的能力。

等到上了大學,爸爸又進一步希望我畢業後就出國唸書,可是,在我大四那一年,遇到了一個男孩子,也就是我現在的老公。當初爸爸的計劃是,我就一直一路念上去,念到博士甚至多拿幾個博士,我爸爸一點也不在乎我要念多少書,我要念多久的書,只要我一直念,他就會一直全力支持。沒能一大學畢業就出國,是我第一次違抗我爸爸的期許。因為當年我的男友 ( 現在應該算是我的丈夫 ) 即將要入伍了,我常常在想,如果當年,他一心阻止我出國,我或許反而會出去,可是偏偏他沒有,他總是默默地難過,卻總是在我面前鼓勵我實現我的理想,可是當時,我卻一點也不知道他比起我,內心的衝突是加倍的深切。

國考考完的第二天,他就去衛校報到。
而那一個月,也是我內心掙扎最深的時候。去或者不去,在入伍前,他常常到我家吃飯。每次來,晚餐時間,我爸爸總是難掩一臉幸福又驕傲的告訴男友,
我多麼讓他感到快樂,我是這麼乖巧又聰明,什麼都不需要他操心。一直到很久以後,我才自己體悟到,先生那時候必須要忍受多少我爸爸不斷談論我要出國時,那種害怕失去我的惶恐跟無助,但是他總是對我爸爸絕對的尊敬。

他家和我家比起來,他常常覺得我生在一個非常民主又非常優渥的家庭,所以我理當享受一切爸爸媽媽為我的安排,他沒有資格去阻礙我的前途。所以當年,他一直要我出國,我有一度感到非常懷疑又傷心,因為我是這麼的猶豫要不要出去,但是他總是鼓勵我,而且臉上沒有一點點的難受或者失落。他從來沒有開口說,妳不要去,他也不曾說, 我捨不得妳。他總是說, 放心,我會照顧自己的。

等到他進了衛校,我真的開始默默地無聲地填寫表格,寄出申請書。直到有一天,他們要抽籤決定接下來要分派的單位跟地點,我特地一大早就買了很多給他吃的東西,然後在炎熱的高溫下,站在衛校門口足足等了兩個小時。當天會客時間只有四十分鐘,會客時間結束後,他們馬上要進去抽籤了,他可能是去外島,可能是去深山。 當初,什麼樣的可能都有。他默默吃著我幫他削好的水果,我去附近士林夜市買的小吃,兩個人就站在衛校的某一間餐廳往外看,只看到情侶雙雙。他只吃了幾口,然後從軍服裡面掏出一封信,他要我不要馬上打開。但是我摸了摸厚度,知道必定是一封很長的信。他要我回家再看,我問他,怎麼昨天有時間寫信呢?他說,昨天晚上太熱,睡不著。所以只好爬起來拿手電筒寫信給你,這就是我的男朋友。

他會設法把所有的動機說的非常雲淡風輕,不留一絲讓我擔憂的可能,會客時間很快就結束。他也隨著其他的醫官一起進去集合了,我就站在衛校外面的一個停車場,打開他寫給我的信。我就在攝氏差不多要三十度的高溫的停車場裡面,打開那封信。密密麻麻卻十分工整的字跡,爬滿了整整十張信紙,那是我第一次深入他的內心世界,也可以說是他第一次對我做最直接的情感剖白。他依然十分祝福我,希望我高高興興的出國,但是他告訴我,祝福我不代表他就是不愛我。

相反的他覺得愛就是成全,不管他是多麼的難過跟害怕,是的,他用了 害怕兩個字形容他愛我的心情,他說他一直在努力壓抑害怕的心情。他說,他知道我一出去,不是像別人兩年就回來,而是七八年的事情了。可是,他要我帶著這封信,這封信是他對我的保證,每一字每一句。保證不管是一年,兩年,甚至七年,八年...等,不管我變了,或者環境變了,或者 ....等。他可以跟我保證,唯一不會變的就是他,他從第一眼看到我,就確定了這輩子除了我,他不會要任何其他女人。他只認定要娶我,不管等待時間長短,不管要付出多少代價。所以他要我安心出國,我可以擔心任何事情,但是唯一不用擔心的就是他會有任何改變。我看著看著他的信,就蹲在車子與車子的中間,也搞不清楚是汗還是淚。反正最後,整封信都浸在一片又一片的水印子中。我就這樣一直蹲在那邊,直到太陽下山。車一輛又一輛的開走,街燈開始一盞又一盞亮了起來。後來竟然很幸運的是,他抽籤抽到的單位,離我家車程只需要一個小時。

當天晚上十點多,他很興奮的打電話來,是媽媽接的。媽媽把電話給我的時候,還說,不知道你男友在高興什麼, 離我們家很近,還是離英國遠著緊啊!
我接過來電話,他說,離你家很近,這樣以後你不在,我也可以常常去拜訪你爸媽。我真的楞了一下。 因為,我沒有遇過男孩子,可以因為愛我,而連我的家庭一起愛護了。我當晚就跟我爸爸說我不出國了,我不想走了。 我沒辦法在這種心情之下還能保證出去後,我可以安心的唸書。一整晚,我爸爸都很失望。我媽媽則是頻頻說,以後還有機會,還有機會啦!別硬生生要女兒難受,媽媽的一句以後還有機會,讓爸爸不再多說了,先生很早就一直提說要結婚。打從他開始回到醫院工作之後,因為當時,我的心思,不是那麼確定,所以,一直處於遲疑,沉吟。最後的關鍵,在於有陣子我長期身體的不適,我的先生,在當時,要我爸爸媽媽不必掛心,他刻意隱瞞我住院的事實,一個人,白天忙碌工作,晚上隨便一件外套,就可以捲曲在病房一角的小沙發上,可以幾夜沒有任何睡眠品質的順服,照顧著病中極度任性和情緒化的我。有一天凌晨,因為高燒的頭疼,我突然清醒,看到他,就趴在我的床沿,身上還穿著醫師服,就這樣昏昏沉沉的睡著,那是我住院的第二天晚上。那一天,我心中已然決定: 這是值得我終身託付的對象。幾個月之後,先生又再度提起了婚事,並告訴我,其實他已經先和他爸爸媽媽提過,討論過。我點頭了。當晚,我打電話回去告訴爸爸媽媽,先是跟爸爸說,他楞了一下。一言不發, 把電話交給媽媽,媽媽維持她一貫冷靜,絕對尊重孩子的作風,只說了一個字,好。訂婚那天, 他家的親戚幾乎全部都到場了,我家的客廳坐的滿滿的,連旋關都坐滿了人,就在他輕輕舉起我的手,把戒指套到我的手上的那一刻,我那一向不善言詞的爸爸突然開口了。我們對這個女婿是百分之百的滿意,零缺點。

就這麼一句話,贏得所有在場觀禮的親戚如雷的掌聲。就這麼一句話,我知道爸爸完全不介意當年我為了男友不出國的事情,就這麼一句話,讓我的未婚夫,感動的當場說,謝謝爸爸,就這麼一句話,讓我顧不得精緻的妝,當場哭了起來。淚水中, 兩邊的爸爸媽媽,慈祥的臉,一直放大放大放大成一幅我永遠忘不了的照片。這是一年多前,我在訂婚後,在我的日記中寫下的心情。如今我的婚姻已經邁入週年,回顧當初訂婚結婚,紛擾複雜的心情,對照現在平靜~寧靜~恬靜的婚姻生活。今天,打開一本嶄新的日記,

我寫下第一句 :
我們幸福的婚姻,不在於兩人的優點,
在於雙方,能夠視對方於零缺點。
親愛的:我的丈夫,
雖然你給我的時間,絕對不是最多,
只是你給我的安慰喜悅,絕非任何時間的量尺足以計量。


於03年6月發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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