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最討厭下雨了。細雨綿綿的時候，令我心中說不出的煩厭。下雨令到處都濕漉漉的，人們進出家門時總是留下一灘水漬和沾滿泥濘的鞋印，又濕又髒，這些都使我生厭。

踏入十一月，天氣變得乾燥，雨水也減少了。可是最近，老天竟又下起雨來，且一下便是幾天，我心裡頓然煩悶起來。

這天早上乘巴士，我揀了靠窗的位置坐下。車子啟動不久，我便開始翻閱手中的散文集，忽然耳邊傳來一陣啪啦啪啦的聲響，抬頭一望，才發現窗外下起雨來。豆大的雨點迅速向我撲來，打在堅硬的玻璃窗上。窗外，天空被厚厚的雲層遮住，天色昏暗得如傍晚時分。

路旁的小樹隨著疾風舞蹈起來，雜亂的枝條揮動著，像一隻隻柔軟而靈動的手臂向我招搖。疾風掠過，千萬顆「雨彈」驟然擲下。雨點連成一根根綿密的雨線，斜斜打在窗子上。大顆的水滴在窗子上徐徐滑下，留下千萬道交錯著的小小水流。

以前，我從沒有注意過這些小小的雨點。它們潤澤了這乾燥的城巿。路旁小樹上的葉子原本滿佈灰塵，現在竟變得發亮，閃耀象徵生命力的亮綠。透過朦朧的玻璃，隱約可見撐著各色雨傘趕上班的行人。模糊的人影在雨中移動著，宛如一潺湲浮動的雨花。看著看著，我不由自主把窗子打開了一道縫，讓那頑皮的小雨點跳進來，撲到我的臉上，鑽進我的髮叢，降落在我的肩上。一陣陣清涼的氣息沁入心脾，心裡竟感到難以言喻的暢快、愜意。

驀然，我想起了杜甫的《春夜喜雨》：
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
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野徑雲俱黑，江船火獨明；
曉看紅濕處，花重錦官城。

小小雨點無聲無息地潤澤大地，又悄然功成身退，想到以往我竟討厭它們、輕視它們，不禁汗顏。

下了一整天雨，夜裡躺在上仍可聽見窗外的雨聲。記得五、六歲時，我也常與姐姐聽雨。那時我們睡在一個很矮的閣樓上，地板與屋頂相距只有一米多。屋頂是瓦片蓋成的，中間鑲嵌著小天窗。白天，陽光從小天窗照射下來；夜裡，我們躺在地板上仰望窗外的世界。下雨的時候，雨點敲打瓦片發出頗大的聲響。雨聲或徐或疾，有時像在爆米花似的，有時卻像一連串不規則的音符、一首母親的催眠曲，使我們不知不覺進入了夢鄉。雨聲伴我渡過了六個春天，搬離舊居後，便再沒有春夜聽雨了。

直至今天，再次觀雨、聽雨，但覺閒適自在。在繁忙的生活裡偷閒片刻，聽聽天籟，回味過去，實人生一大樂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