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們 都 老 了 。

見 證 一 對 金 童 玉 女 ， 變 成 人 老 珠 黃 大 肚 腩 ， 有 人 說 這 是 戀 愛 墳 墓 或 浪 漫 喪 禮 。 這 對 一 點 也 不 光 鮮 的 男 女 ， 走 在 鬧 市 誰 也 不 多 看 一 眼 ， 憑 甚 麼 轟 轟 烈 烈 。 只 是 他 們 仍 信 有 關 愛 情 的 種 種 ， 並 深 信 自 己 深 愛 對 方 。

這 是 一 種 品 德 或 技 術 。 人 可 說 服 自 己 愛 與 不 愛 ， 假 以 時 日 ， 如 你 願 意 相 信 ， 那 麼 你 會 愛 上 或 不 愛 一 個 人 。 他 們 只 是 一 對 願 意 說 服 自 己 繼 續 愛 下 去 的 夫 婦 ， 即 使 女 人 已 和 漂 亮 沾 不 上 ， 又 不 是 好 的 大 廚 ， 即 使 男 人 也 有 拈 花 惹 草 ， 他 們 兩 人 ， 風 風 雨 雨 ， 吵 吵 鬧 鬧 ， 仍 是 對 平 凡 相 愛 的 夫 妻 。

她 還 記 得 他 最 初 的 模 樣 ， 那 時 他 喜 歡 穿 紅 色 外 套 ， 像 個 棒 球 手 。 他 的 眼 睛 會 說 話 ， 追 求 她 時 ， 情 話 沒 多 說 ， 倒 是 眼 神 交 流 多 。

隔 長 ， 中 間 坐 許 多 朋 友 ， 他 的 眼 光 總 落 於 她 處 ， 即 使 被 她 發 現 也 不 避 開 ， 反 會 帶 笑 意 看 他 。

愛 一 輩 子
那 時 ， 她 總 覺 他 的 表 情 ， 讓 她 心 中 有 酸 甜 的 感 覺 ， 緊 張 卻 要 假 裝 不 覺 得 特 別 。 他 那 樣 明 目 張 膽 地 眉 目 傳 情 ， 讓 許 多 人 察 覺 他 對 她 有 非 比 尋 常 的 感 情 。 慢 慢 ， 消 息 也 傳 到 她 耳 中 ， 於 是 他 們 開 始 約 會 ， 像 所 有 情 侶 一 樣 ， 也 是 恩 恩 愛 愛 的 ， 分 享 一 杯 雪 糕 或 一 盒 檸 檬 茶 ， 大 時 大 節 也 會 無 聊 滿 街 走 ， 向 大 家 展 示 他 們 的 幸 福 。

對 他 而 言 ， 最 初 留 意 這 女 子 ， 是 因 她 的 笑 容 。 溫 和 而 不 搶 眼 的 ， 可 是 臉 上 總 有 笑 容 。

他 先 喜 歡 她 的 笑 容 ， 再 喜 歡 她 的 人 ， 最 後 愛 上 她 時 ， 根 本 分 不 清 楚 到 底 是 為 哪 點 而 對 她 念 念 不 忘 。

不 知 是 哪 天 他 忽 然 決 定 要 與 她 共 度 餘 生 ， 他 以 前 也 喜 歡 過 別 的 女 子 ， 但 似 乎 沒 有 人 可 像 她 一 樣 ， 莫 名 其 妙 讓 他 不 停 幻 想 和 她 婚 後 的 點 點 滴 滴 ， 生 多 少 個 孩 子 ， 幾 男 幾 女 ， 兩 人 雙 雙 老 去 ， 牽 手 走 過 這 平 平 無 奇 的 人 生 。

他 是 她 的 初 戀 ， 她 多 少 也 渴 望 可 再 和 別 的 人 相 遇 ， 只 是 ， 當 他 求 婚 時 她 感 動 得 哭 了 ， 也 許 忙 擦 眼 淚 ， 讓 她 不 由 自 主 點 下 頭 來 。

她 知 道 這 點 頭 ， 下 半 生 就 這 樣 過 去 。 她 是 傳 統 的 女 人 ， 知 道 在 任 何 情 況 都 不 會 離 婚 ， 一 旦 決 定 和 一 個 人 在 一 起 ， 將 是 一 輩 子 的 事 。

「 嫁 給 我 吧 ！ 」 他 說 時 ， 聲 音 緊 張 得 有 點 顫 抖 ， 因 他 並 沒 十 成 的 把 握 ， 他 知 道 她 還 年 輕 ， 還 有 許 多 機 會 。

所 以 看 見 她 輕 輕 點 了 頭 ， 他 忍 不 住 狂 呼 起 來 ， 還 抱 起 她 繞 一 個 圈 ， 這 場 面 在 他 們 老 去 的 記 憶 中 ， 仍 如 不 褪 色 的 畫 。

「 你 愛 我 甚 麼 ？ 」 他 求 婚 那 晚 ， 她 擦 掉 眼 淚 ， 忍 不 住 問 。

深 信 浪 漫
她 想 ， 如 愛 上 靈 魂 ， 軀 殼 怎 麼 辦 ？ 讓 它 冷 清 清 ？ 戀 愛 如 打 麻 雀 ， 要 填 滿 四 個 座 位 才 成 事 。 她 與 他 的 身 體 、 靈 魂 ， 缺 一 不 可 靈 肉 合 一 。

有 人 說 外 表 不 重 要 ， 她 才 不 相 信 ， 靈 魂 殘 缺 尚 可 以 偏 概 全 ， 肉 身 坦 誠 ， 不 能 就 是 不 能 。 完 全 投 契 的 兩 副 殼 與 餡 ， 是 難 得 的 福 氣 。

「 我 愛 你 ， 我 也 不 知 道 ， 我 只 知 我 會 一 直 愛 下 去 。 」 他 傻 傻 地 說 。

她 知 道 不 需 再 問 些 甚 麼 ， 相 處 那 麼 久 ， 知 道 他 的 牛 脾 氣 ， 一 旦 說 到 就 一 定 要 做 。

如 果 他 說 會 愛 她 一 萬 年 ， 他 定 會 想 辦 法 讓 自 己 活 到 一 萬 歲 。

於 是 他 們 結 婚 ， 在 酒 席 上 兩 方 家 長 就 有 牙 齒 印 ， 身 為 磨 心 ， 也 是 痛 苦 不 得 了 。 不 過 他 們 還 是 一 步 一 步 走 過 來 了 ， 結 婚 然 後 生 子 。 他 們 有 一 雙 兒 女 ， 為 他 們 也 吵 過 不 少 架 。 不 過 最 嚴 重 的 還 是 他 曾 有 婚 外 情 ， 他 有 段 時 間 愛 上 夜 總 會 ， 他 說 是 逢 場 作 戲 ， 是 應 酬 ， 但 誰 都 知 道 ， 那 是 男 人 的 貪 心 和 不 安 於 室 。

後 來 ， 事 情 都 被 時 間 所 解 決 ， 有 些 事 過 去 了 就 算 了 。 他 仍 堅 持 只 愛 她 ， 不 管 他 曾 傷 害 她 多 深 ， 他 還 是 回 到 她 身 邊 。

到 這 個 年 紀 ， 變 成 人 老 珠 黃 大 肚 腩 ， 他 們 反 有 戀 愛 感 覺 。 當 他 看 她 ， 她 重 新 有 那 種 微 微 的 心 悸 和 甜 蜜 。

誰 說 到 這 地 步 就 沒 有 浪 漫 ？ 人 生 起 起 伏 伏 ， 浪 漫 只 是 一 種 感 覺 ， 如 果 你 相 信 你 擁 有 ， 那 它 永 遠 都 不 會 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