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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01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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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機關算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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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於送佩娟這一程,延誤本來預計趕搭的車次,當晚回到學校後已是過了宿舍關門的時間,不過男生宿舍的門禁一向不如女生宿舍來得森嚴,我在外頭找了具公共電話撥進寢室,阿銘早已回到學校,我請他打開寢室的外窗,我們的房間位在二樓,順著我們用幾條粗繩制成的「逃生梯」,再搭配上我矯健的身手,輕而易舉便攀進寢室,這條「逃生梯」便是專門為這種「特殊緊急」情況而準備的秘密武器。
  「不是說好十一點前會到嗎?怎麼搞到這麼晚?」阿銘甚是擔心的問。
  老實講,有個關心你、愿意為你等門的人,那種感覺實在很窩心。
  「打擾到你的睡眠時間,真是不好意思。」
  阿銘一向是極重睡眠,生活規律的那種人,不像我屬於夜貓子型,經常要拖拖拉拉弄到很晚才肯上床睡覺。
  不過大概是因為已經隔上一大段時間沒有見面,彼此都有些話想談,阿銘居然睡意全消,直等到我安置行李妥當、梳洗完畢打算就寢之際,他還是有一搭沒一搭的和我閑聊。
  有著好友的相伴,我暫時忘卻對佩娟的思念。
  學期一開始,我參與的幾個社團恰好不約而同地都在籌辦各種全校性的大型活動,我一人身兼數職,雖大多是屬跑腿的小角色,卻也幾乎讓我忙到沒有喘息的機會。
  在大學就讀與高中階段最大的不同,便在於可以更彈性地安排自己的時間,做更多自己想做的事,不再像從前一樣,始終被升學壓力緊緊捆綁,不得掙扎。
  我的選擇是善用時間,更加充實自己的生活內涵,否則一旦這段流金歲月般的光陰一過,便再也喚不回。
  但或許是個性使然,阿銘始終走不出教室、寢室及餐廳這三個地方的范疇,尤其是每晚夜幕低垂之際,他總躲在房內發呆,再不然便是留在宿舍交誼廳里看著沒啥意義的八點檔肥皂劇,我曾勸過他幾次,似乎也都不見什麼成效。
  我幾乎是每晚都有活動要參與,但即使每次筋疲力竭,拖著沉重的步伐回到宿舍,打開房門之際,我總要強打起精神,大聲高喊:「我回來了!」然後看著阿銘那副百無聊賴、不知所以,渾渾噩噩又過去一天的可憐模樣,便忍不住要陪他說話、逗他開心,否則我怕再這樣下去,總有一天他不是發瘋便是成了自閉。
  終於有一天,我們這位阿銘大哥居然開竅了。
  我又在進門時喊著:「我回來了!」
  他似乎有話要對我說,但卻偏偏吞吞吐、欲言又止,幾番開口卻說不出話來。
  我看出他的遲疑,便直接了當的問他:「所謂‘一人計短,二人計長’,咱們自家兄弟,大哥你有什事,不妨說來聽聽,且讓小弟為你拿拿主意,分憂解勞。」
  「你在社團是不是認識很多人?」
  「我們學校的學生就這麼幾個,只要是經常參與社團活動,而不像你一樣每天縮在房間里的,即使不屬同一個社團,多少也都會有一點印象。」
  「想請你……請你幫我……介紹一個女孩子。」
  我怔了好一會,突然會過意,便再也忍不住地捧腹大笑。
  阿銘被我笑得有些不好意思,甚至有些惱羞成怒,「不肯就算了,何必這樣恥笑我?」
  「對不起,」我好不容易止住笑,知道他臉皮薄,如今竟有如此勇氣向我求助實屬不易,我雖無意傷害他「幼嫩」的心靈,卻也不該讓他下不來臺,所以連忙肅容,「我想到你會不會是因為春天的腳步逼近,加上這些天屋外那些野貓叫春求偶的聲音,引發你也跟著春心大動?一時忍不住就……」
  眼見阿銘臉露不豫之色,我又趕緊接著問:「敢問公子是看上哪家的小姐?」
  「你可知道中文系的徐桂慈?」
  「什麼?居然是她?」我有些意外,這個徐桂慈可是中文系的大才女,為本校文藝創作社的社長,還曾獲得二屆全國大專散文獎,人長得又美,幾乎是舉校公認的第一校花,據說追求者是大排長龍,人家大小姐她可是眼界極高,一個都沒瞧上眼,這個阿銘什麼人不好選,卻偏偏要向這種高難度挑戰。
  見我不答話,阿銘有點緊張,「怎麼?她不是還沒有男朋友嗎?」看來阿銘似乎已經在事前下過一番功夫,做過背景調查,務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不過即使如此,我還是并不看好阿銘,不認為他會有多少勝算,所以打算勸退他,「可是,她不是比我們大一屆嗎?」
  「那有什麼關系?年齡算什麼問題?」阿銘反而覺得我未免太大驚小怪,過份拘泥,食古不化。
  我被他問得啞口無言,佩娟一樣大我三歲,我自己又何嘗不是不以為意?
  「你是在哪里盯上人家的?」我不免好奇,徐桂慈與阿銘簡直就像是來自兩個不同星球上的生物,怎麼樣想也連不到一塊。
  「你不知道我們和中文系二年級女生同一個時間上體育課?」阿銘用白眼瞪我。
  雖說課是排在同一個時間,但男女生可是隔著大半個操場「一起」上課,阿銘這小子課不好好上,眼睛居然這麼不安份。
  盡管知道這是一項艱鉅到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甚至我也早就可以預見阿銘最後那悲慘的下場,但是難得他有這種初生之犢不畏虎的勇氣,而且不經一事不長一智,失戀這種事就像是出麻疹一樣,越早越好,反正無論如何也總勝過讓他整日窩在寢室里足不出戶的好,既然他執意如此,我也只能全力以赴。
  「為了你,我愿盡力一試,但可不敢打包票。」
  「一切都拜托你了!」阿銘慎重其事的對我說。
  既然已經答應阿銘,為了自己的摯友,即使兩肋插刀也只能勇往直前、毫不退縮,不惜動用我在社團中的各種人際關系,賣盡所有的面子,總算和徐桂慈的一位學妹取得連系,請她代為出面邀請,雖然她也是對阿銘的癡心妄想,嗤之以鼻,但最後還是抱著做善事及看好戲兩種截然不同的矛盾心態,答應一試。
  我想或許是阿銘祖上有積德吧,徐桂慈對他這勇氣可佳的愣小子的邀約居然沒有拒絕,這第一關便如此輕易地安然渡過,我急著安排見面的事宜。
  時間定在周六下午,地點是附近一間我們學校學生經常去聚會的餐廳,正當眼見一切即將水到渠成之際,阿銘居然臨陣退縮。
  周五晚上,我已在床上躺平,正要進入甜美夢鄉之際,平常作息時間極為規律的阿銘卻在上鋪翻來覆去,輾轉反側,無法成眠。
  「喂!」他探出頭來叫我,「你睡著了嗎?」
  「嗯……」我在迷迷糊糊中隨口回答他,「差不多了。」
  「喂!我問你一件事。」
  「什麼事?」我幾乎累到睜不開眼。
  他煞有其事的問我:「明天和徐桂慈見面時,我該怎麼打扮?」
  天啊!這是什麼鳥問題,竟然為了這種事而打擾我寶貴的睡眠時間,我不禁又好氣又好笑,不過就是吃頓飯,有什麼大不了的?「穿著「舒適」、「整齊」、「簡單」、「大方」
  即可。」我給了他我穿衣的最高準則,八字真訣。
  他突然爬下床,走到衣櫥前面,窸窸窣窣的翻起衣服來,我用棉被蓋住頭,不去管他,繼續睡我的大頭覺。
  大概過了幾分鐘,他居然搖醒我,「你看這樣好嗎?」
  再次在睡夢中被驚醒,我是火冒三丈,忍不住怒叱:「阿銘,你不要吵我睡覺好不好?」
  「你給點意見嘛!」
  我是睡眼惺忪地揉著眼睛,但看見阿銘那個模樣,「噗嗤」一聲便笑出來,「阿銘,你穿這樣是干什麼?」
  原來阿銘不知從哪里借來一套極癟腳的西裝,不但樣式屬祖父級的過氣型式,而且袖口及褲腳都明顯短上好幾分,那副蠢相簡直令人忍俊不住,甚至有不忍卒睹的感覺。
  「這樣不好看嗎?我還以為這樣會比較正式一點。」
  我起身下床,一把扯下他那打得歪七扭八的領帶,還不忘安慰他,「阿銘,以你目前的學生身份實在不適合做這樣的打扮。」然後在他的衣櫥中選出一件鮮黃色的薄高領衫,再搭配米色長褲,顯得穩重中帶點帥氣。
  「明天就這麼穿,相信我,要對我有信心,還有,不準再煩我!否則跟你翻臉。」
  好不容易才哄他乖乖上床去睡覺,沒想到不到半晌,他又從上 探出頭來,好像有話要說,但似乎又怕遭我責罵,正不知該如何是好。
  「又怎麼了?」我坐起身問他。
  「明天和她見面,要談些什麼話題。」
  「既是聊天就隨便說說,反正到時候再見機行事吧!」
  阿銘還是極不放心,「我可沒你那麼能言善道,萬一到時候擠不出話題來,大家大眼瞪小眼,造成僵局,場面不是很尷尬嗎?」
  聽他說得倒也有幾分道理,如果不事先經過沙盤推演,屆時阿銘不知又要出什麼紕漏,追求徐桂慈不成還不打緊,弄壞我們寢室在外的風評那可就得不償失。
  「談談文學好了,音樂?電影?繪畫?戲劇?……」我每說一樣,阿銘便搖一次頭予以否決,到最後我實在失去耐性,嗓門不覺便大聲起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懶得跟你講了,反正明天你自己看著辦。」
  阿銘畏畏縮縮的解釋:「不是我故意為難你,而是你剛才所提議的話題全都是她最拿手,卻偏都是我一竅不通的,只要說不到三句包準會被掀破底,被問到啞口無言。」沒想到阿銘還有如此細膩的心思。
  「那麼談談你最熱衷的NBA?或是你常去看的職棒?」沒待阿銘回答,我便已先行否定,「不行,這樣會變成你自說自話,而她卻根本聽不懂,形成雞同鴨講的局面。」一時間我實在是找不出阿銘和大才女徐桂慈間的共同處。
  「有沒有可能有哪些事是她不懂,但卻會有興趣的事?」
  「啊!有了!」我一聲驚呼,阿銘這句話給了我一個靈感。
  「一般女孩子十之八九總會對神秘的事物產生好奇,尤其是神鬼難測無法以科學解釋的各種現象,表面上看來她們可能會因為膽小而不敢接觸,其實內心還是渴望那種刺激的感覺。」
  「莫非你是要我說些神話或鬼話?」
  「當然不是!」我問他:「你認為男人還是女人比較相信宿命?」
  阿銘突然開竅了,「你是說,和她談談星相命運之說?」
  我點點頭,極為滿意,果然是孺子可教。
  「可是我對這些也一樣都不懂。」阿銘還是有疑慮。
  「沒關系,小不懂可以騙大不懂,隨便做做樣子,唬得了人就可以了,你還當真以為要你到街頭去充當鐵口直斷的江湖術士?」
  「那到底要如何是好?」
  「談血型太簡單,推算紫微斗數又太過復雜,不是一時三刻可學全的,」我沉吟半天,「有了,就談談星座。」
  回頭對阿銘說:「你可知道徐桂慈是屬什麼星座?」他點點頭。
  「那就好辦,明天你到圖書館或書店里去找幾本這方面的書籍,好好針對她的星座下一翻苦功,盡可能鉆研透徹,有道是「臨陣磨槍,不亮也光」,屆時必可有一翻作為。」
  「可是……,」阿銘這沒出息家伙,還是不能放心,「可是,明天只有一早上的時間,我沒有把握能不能弄通這些事,你可還有其他別的絕招?可當備案使用,以防不時之需。」
  「那就再簡單一點,看看手相好了。」
  「怎麼看?」
  我拉過他的手,用手指在他的掌心輕輕劃過,逐一的告訴他:「記住,明天你就這樣握拉著她的手,這是感情線、這是事業線、這是生命線……」雖我也不是很懂,但卻毫無保留地傾囊相授,阿銘也真是一個乖學生,居然拿出記事本來用心作筆記,平常上課時也沒看他這麼認真過,看來愛情的魔力當真會令人徹底改變。
  「這樣應該就夠用了。」我是一陣口沫橫飛,也不知道他聽進多少。
  「明天真的要握她的手?」
  「如果她愿意給你看,你又何必扭扭捏捏、惺惺作態,反而不大方,顯得小家子氣。」
  光是想像,阿銘都忍不住臉紅。
  「到時候你會在一旁幫我嗎?」他還是沒什麼信心。
  「放心,我一定力挺你到底,但是現在真的該睡覺了,否則明天徐桂慈會以為在跟兩頭貓熊吃飯。」
  折騰大半夜,阿銘終於肯上床去睡覺,不再吵我。
  第二天上課時,還可感受他那魂不守舍、局促不安的心情,教授問他幾個問題多是答非所問,心不在焉的模樣,下課期間也是不與其他人交談,躲在一旁取出我昨天傳授的秘技,正喃喃不停背誦,讓人既覺得可憐,又覺得可笑。
  對阿銘來說,這天是如坐針氈,好不容易才熬到最後一節下課,鐘聲剛響起,他將書本文具收拾進背包,一路上又推又拉催我快回寢室更衣。
  他一邊打扮,一邊看著我,「你怎麼還不換衣服?」
  我笑著回答:「又不是我要去約會,今天你才是主角,我不過是陪襯的綠葉罷了,何必煞費其事裝扮,搶你的豐采呢?」
  阿銘換上我昨天為他挑選的衣服之際,還不忘與我做最後的確認,要我再多幫他溫習整個行動的程序。
  「快點!再不快點會遲到!」這次是換我提醒他,阿銘極注意整個細節,頭發不知梳過幾百回,早就如國慶閱兵中準備接受校閱的部隊,每根都整整齊齊、一絲不茍的伏貼在頂上,衣服、褲子也是一再檢視每個褶縫、線頭、鈕扣、口袋……等,直到我三催四請,好不容易才將他請出門。
  總算沒誤了時間,我們只比對方早不到一分鐘抵達。
  位子都還沒坐穩,阿銘剛舉起杯子想喝口水,我即拉他站起身來迎接,徐桂慈是和她學妹一同赴約,這是我刻意安排的,人多一點才比較不會顯得太拘束。
  我和她學妹算是舊識,她先開口:「你們已經來了?等很久嗎?」
  阿銘未經思索,便要回答:「我們才……」我在桌底下用腳輕踢他,然後接著說:「不要告訴人家我們等很久了,是我們自己早到的。」
  有些女人就故意愛男人等她,我不知道這徐桂慈會不會吃這一套,但這樣裝腔作勢一番至少不會有什麼壞處。
  果然徐桂慈開口便是致歉,「對不起,讓你們久等,是我不好,問老師問題問到忘了時間。」在氣勢上我們已占上風,先讓她欠下一個人情。
  「大家干嘛都站著,趕快坐下!」又是由我方采取主動,發號施令。
  我在幾個公開場合曾遠遠瞧見過這個徐桂慈,卻沒這麼靠近過,不免要細細打量一番。
  果然是個美人胚子,單是那白皙的肌膚便讓人看得目眩神馳,難怪學校中有人說,這樣美女將來應該朝演藝界發展才對,如果只是當個老師未免太可惜,也有人怨嘆不能晚生個幾年,否則無論如何一定要轉學到她任教的學校,當她的學生,其他另外還有傳言指出,她可能會參加這屆全國大專校園美女選拔。
  「你是阿銘?」一張嘴,我便瞧見她兩顆小巧可愛的虎牙,雖說在年級上是學姐,可是我一點也不覺得她的年紀會比我們大。
  「錯了,他才是!」她的學 連忙更正,倒也難怪她會誤認,因為從頭至今,阿銘除了被我打斷的第一句話,說過三個字外,始終沒有開口,縮在一旁倒像不相干的人。
  徐桂慈羞紅臉,兩頰染上紅暈,更添幾分風范,哈,將對方迫於角落,我方再得一分。
  如今情勢一片大好,所有條件都對我方有利,這時本該輪到阿銘風光上場,趁勝追擊才是,我連忙對阿銘做了個暗號,可是這沒出息的阿銘只能坑坑疤疤的說:「學姐你好,我是阿銘……」
  我幾乎忍不住要咒罵起他來,白癡!笨蛋!怎麼可以喚對方「學姐」?如此一來不正提醒她,我們是「學弟」身份?糟糕,被扳回一城。
  幸好餐廳的服務生正好送上菜單來,「請問你們人到齊?可以點餐了嗎?」
  「可以!」我接過菜單,詢問他們的意見,瞬間又奪回操控大權。
  我們的餐點很快上桌,大家進行著吃飯的動作,有事可做,倒也不至於因為找不到共同的話題可談而感到尷尬。
  徐桂慈問我:「聽說你也在寫文章?什麼類型?小說還是散文?可不可以拜讀大作?」
  我點點頭回答:「沒什麼,大部份是短篇小說,純屬消遣的游戲之作,隨便涂鴨罷了,怎能拿出來獻丑?」望著她學妹,知道是她告訴徐桂慈的。
  「有沒有興趣到我們社團來?」好啊!居然是為挖角而來。
  「我現在有演辯社及慈愛社兩個社團,幾乎快忙不開來,沒有辦法再兼顧其他。」我婉拒她的好意。
  她略顯失望神情,不過還是告訴我:「沒關系,不過我們社團正在籌辦校內的文學獎,希望你能共襄盛舉,多多賜稿。」
  我拼命想將氣氛弄得融洽些,硬是如小丑似地使出渾身解數,插科打諢,說說笑笑,還不忘丟些話題給阿銘去承接,但可以感受到徐桂慈僅是客套般的應對,似乎都沒能引起她的興趣與青睞。
  眼見這服務生已送上最後甜點和飲料,這一餐便要進入最後尾聲,而真正的男主角阿銘卻始終使沒有精彩表現,我不免為他感到憂心,不住在桌上猛踢他,要他使出昨晚的最後秘技。
  我猜阿銘的腳可能被我踹到傷痕累累了,有幾次他的嘴明明都已張開,卻硬是說不出話來,我只能暗暗著急,最後實在沒辦法,只得使出霸王硬上弓的強力手段。
  「阿銘,」我喚著他的名字,引起對方的注意,「你不是懂得幫人看相嗎?」
  「我……」阿銘表現出想退縮的打算,但事已至此哪能容他打退堂鼓,無論如何也要硬上。
  「上次說好要幫我看,卻也只看一半,說得模模糊糊,趁現在有空能不能再多說一點?」看她們全都留上神,側耳傾聽,果然如我所料,上鉤了!
  沒等阿銘有任何反對意見,我早將手掌塞給他,但他沉吟老半天,居然不知如何開始。
  好吧!送佛送上天,要幫就幫個徹底些,我就替他起個頭,指著自己的手掌,自言自語說:「這是生命線,你上次不是說我要注意腸胃方面的疾病?還有,這個事業線……」我便胡謅亂扯一通。
  經此引導,阿銘果然開竅,接著便說:「你的身體狀況一向很好,但五十歲後要特別留神,如果好好保養、調理,七八十歲還是一樣硬朗。」
  「那事業方面呢?」我們就這樣一搭一唱演起雙簧。
  「你的事業線平平,不像有橫財之人,但一生福澤也已享用不盡,將來還會有些田產,可是要注意,切不可做太冒險的投資,否則恐將血本無歸。」居然說得頭頭道、煞有其事的樣子,反正不管他說什麼,我只需拼命點頭,乖乖聽話配合就是。
  「能不能也幫我學姐看一下?」徐桂慈的學妹果然不負所托,在這關鍵時刻補上臨門一腳。
  我也不忘在一旁敲邊鼓,「對啊!機會難得,我們雖然住同一個寢室,平常他可是不輕易幫人家看的。」
  徐桂慈禁不住我們的慫恿,怯生生地將手自對桌邊遞過來,阿銘剛開始還有點有猶豫,但我見機不可失,偷偷用手猛掐他的大腿,也虧他忍得住沒叫出來。
  當阿銘握著徐桂慈那柔若無骨,白滑細嫩的小手,我不禁有點感動,經過我不斷的努力,終於走到這個地步,但心中也不免有點嫉妒,不論將來發展如何,至少在阿銘的臉上可以看出,此刻他絕對認為自己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人。
  阿銘握著徐桂慈的手似乎有些忘形,好一會兒才回過神,輕咳一下喉嚨,裝模作樣的細看她的掌紋,便開始說:「你是家里唯一的女兒,父親應是公職人員之類,母親是尋常家庭主婦……」他機關槍似地說上一大串,徐桂慈卻如搗蒜般的猛點頭。
  看來阿銘對她身世背景曾做過詳細且深入的調查,一般相命的江湖術士正是以此為基礎,才能取得對方的信任。
  但沒想到阿銘的資料來源竟也有錯,「你們家應有四個小孩。」
  聽得此言,徐桂慈突然怔住:「可是我只有一個哥哥和弟弟……」話語中全是大惑不解的意味。
  糟糕,方才我實在太投入、太聽話,即使他說錯了我也是完全贊同,阿銘一時間還真以為自己是神算師,這下說過頭,說破嘴了,眼見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威信就要毀於一旦,我不免為他著急。
  「再想清楚一點。」我其實是勸阿銘想辦法彌補過失,看能不能轉得回來,但徐桂慈卻以為我是在對她說話。
  「不會吧,難道我爸或我媽在外面……」完蛋,想偏了,阿銘要破壞人幸福美滿的家庭。
  「有了!」徐桂慈突然恍然大悟,「我聽我媽說過,在生我弟之前她曾流產過一次,如果照這樣看來,那個來不及長大的弟弟或妹妹應該也算我們家的一員吧?」
  她自己得出這樣一個答案,我們豈有再推翻之理,自然是大表贊同,而她對阿銘的鐵口直斷更是深信不疑了。
  接著阿銘便刻意回避,不再談她過去或目前的種種現實,而是完全朝未來的發展去大大發揮,反正將來會如何,誰都不知道,根本也無從對照起。
  不過絕招可不能一次就用盡,否則下回還有什麼戲唱,我不得不在這個時候中斷正口沫橫飛、滿嘴胡說八道的阿銘,「我們下午不是還有事?」
  徐桂慈臉上露出意猶未竟的樣子,不得不把手縮回去,而阿銘盯著她的手,卻是一副割舍不下的貪婪神情。
  我將賬單交予阿銘要他去買單,徐桂慈搶著要付賬,「我是學姐,這餐由我來請。」
  就是怕她自恃學姐的身份來對待我們,這個關系一旦確立,將來阿銘一定落居下風,如此便永無翻身之日,豈可為這區區數百元而葬送掉終生幸福?我在行前早已一再告誡過阿銘,說什麼也不能把賬單交給她。
  「怎麼好意思讓學弟出錢。」她還是不安心。
  「你不要一直把我們當學弟看嘛!」我一定要顛覆掉這層學姐弟的關系。
  「我沒別的意思,」她已醒悟到我的用意,「那我們各付各的好不好?」她被逼退到最後防線,眼看我的目標即將達成。
  「這次你就當做是我們的客人,別客氣。」我特別強調「這次」兩字。
  「那下次就換我當主人,回請你們。」
  啊哈!成了,我要套取的正是這句話,趕忙接話,「既然你那麼堅持,好吧,我們再約時間見面。」如此輕松便換取她的同意,也等於是替阿銘埋下下次約會的伏筆,而當然下次就會只有他們兩人單獨會面,事已至此,我們這些閑雜人等早該功成身退,屆時自當運用各種藉口,毋須再出現了。
  付完賬,我們一起漫步走回學校,送到宿舍門口便揮手道別,也沒再多說一句話,阿銘仍是依依不舍的樣子,我則拉扯他的手臂一路往前走。
  「千萬不可以回頭?」
  「為什麼?」阿銘不懂。
  「像她那種女孩,向來都是被人捧在手心呵護著,你這樣的不舍只表示和其他男人一樣,根本顯不出什麼特色來,有時候以退為進,刻意保持某一程度的距離反倒較能引起她的注意。今天你的表現雖然不搶眼,但或許可以藉此若即若離、逆向操作、出奇制勝的險招,可能會有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奇跡出現也說不定。」
  「真的!你是說我還有機會?」阿銘喜出望外,好幾次強自按捺住想回頭的沖動。
  回到宿舍之後,我們又是一番從長計議。
  沒過幾天阿銘便自己約徐桂慈出去,我自然是不忘面授機宜,在行前特別給予精神訓話,至於後來的發展竟又出人意料之外。
  往後的大半個月中我為了擔任校慶活動的工作人員機乎是沒日沒夜的忙,直到一日夜里回到宿舍,進門時依照往例的在門口大喊:「阿銘,我回來啦!」手中還提著剛買的一碗熱豆花,想給他當宵夜。
  沒想到整個寢室居然寂靜無聲,空蕩蕩地沒有半個人影,阿銘居然不在,與他同住大半年,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發生。
  我仍在狐疑當中,尚且擔心他會不會出什麼事?不多久便見阿銘吹著口哨,一臉得意的走進來。
  「你回來了!今天這麼早?」我還沒質問他,他倒先管起我來。
  看他那臉上溢滿幸福的神情,大約也猜得出怎麼一回事,我忍不住手出食指戳著他的胸口:「你去哪了?還不快將一切給我從實招來。」
  阿銘提著手上的一包豆花,又看到我方才買回來已放在他桌上的那份,驚呼:「沒想到我們這麼有默契,我也正好想帶一份給你。」
  「少岔開話題,你去約會了,是不是?」我有點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答案。
  阿銘倒真是會賣關子,挺沉得住氣,慢條斯理的除去鞋襪、脫去外套,坐下來將他帶回來的那袋豆花盛在碗中,遞過來給我,「吃吧!我是誠心誠意要向你道謝。」
  「別想用一碗豆花就來搪塞我!」我可是沒那麼好打發的。
  「別急,這只是聊表我的心意,雖是自家兄弟,但你的大恩情我還是會酬謝的,我絕不是會過河拆橋的那種人。」
  他已間接承認他與徐桂慈的事,雖然不免令人跌破眼鏡,但其實我內心還是很為他高興,只不過我不能原他這種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作法,不禁悶哼一聲,「哼!還敢說是自家兄弟,這樣的大事居然也敢瞞我!」
  阿銘耐心的解釋:「我也沒想到事情會如此順利,而恰好你最近又那麼忙,連自己女朋友都沒空照顧,哪還會注意到我。」
  他說的倒沒錯,我這幾天是忙過頭了,已有很長一段時間沒給佩娟回信,有幾次她打電話來,都還得阿銘替我們傳話,想想他說的似乎也有幾分道理,氣也消去許多。
  「說說細節吧!」
  阿銘搔搔頭,有點不知從何說起的感覺,「我們覺得可以在一起,就這樣羅!」。
  我豈會讓他如此輕易蒙混過關:「別跟我打馬虎眼,就從你們單獨會面那次說起。」
  「她承認我們第一次碰面時,她對我的印象不如對你來得深刻。」阿銘有意無意的瞅著我,被他一瞧我不免感到有些不自在,能夠被像徐桂慈那種絕世美女注意到,男人很少能夠不動心,不過朋友的道義我總還懂,況且我心中終究還有一個佩娟,雖說是天高皇帝遠,她并不在我身邊,對未來的一切也都還沒有定論,但這種情況對一向希望感情之事能越簡單越好的我來說,已算是夠復雜的,復雜到我根本不想去碰的地步。
  「我絕不會做出背叛朋友的事,否則必遭人唾棄。」我對阿銘鄭重的發誓并接著解釋:「那次我大概話太多,她才會比較有印象。」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搶他的風頭。
  「當時我們根本還沒有任何開始,哪里談得上背叛不背叛。」阿銘看我如此認真,不免安慰我,不過言下之意好像又在暗示,現在情況則大不相同,隱約有今非昔比的意涵。
  「我知道同時也相信你不會這樣做的,可是當她這樣說時,我還是有一絲絲的難過,所以……」這次換阿銘用帶有愧疚的眼神看著我。
  「所以怎樣?」我催他繼續說下去。
  「所以我便告訴她,你已經有女朋友的事。」他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想不到阿銘也開始懂得耍心機、玩手段,誰說失戀才能人成長?依我看,戀愛也會!
  我輕拍兩下手,顯出一副不在乎的樣子,「沒關系,你說的是事實,這下咱們算是扯平,誰也沒有對不起誰。」
  「不過有件事你倒是說對了,」阿銘抬起頭,眼中又現出采,「我表現出那種絕不戀棧的態度,所而引起她的注意,畢竟一開始對她有興趣、想認識她的人是我而不是你。」
  「看吧!我說的沒錯吧?這種天之驕女有時候就吃這一套。」我對自己的料事如神感到幾分得意。
  「沒有,我沒有再用你那套欲擒故縱,玩弄心理戰的手法。」
  「哦!那你究竟是怎麼辦到的?」
  「說實話,我把我們全盤的戰術都告訴她。」
  哪有這種自掀底牌的自殺式作法?我大吃一驚,趕忙問他:「天啊!那不是完蛋了嗎?」
  「沒錯,一開始她也很氣憤,氣我們欺騙她,尤其是看手相那一段。」
  我心想,你該不會把一切罪名都推到我頭上吧?那我豈不是枉做小人?
  「我很真心誠意的向她道歉,她卻問我,為什麼要說破?」
  「對啊,為什麼?」我也不禁有疑惑,之前不是都進行的很順利嗎?何必自毀江山、自廢武功?
  「我跟她說,因為我是真的想和她在一起,所以不愿用任何不誠實的手段來欺騙她,我只希望她不要全盤的否定我,至少能給我一個機會,即使不能成功也不要緊,」阿銘用充滿感情的聲調回憶當時景象,「我要的就只是請求她一個機會。」
  「她答應?」我聽傻了,沒想到阿銘能說出這麼真摯誠懇的話語,以後誰還敢說他不善言詞?
  阿銘點頭。
  啊!我如遭電殛,好像被當頭棒喝一般,對於情愛之事我反倒沒有阿銘看得透徹,當真符合那句「機關算盡太聰明」的名訓,心中不禁油然生起一股敬佩之意。



於04年1月發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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