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01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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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兩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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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看過那株萬年青後,我的病居然不藥而愈,又恢復到之前生龍活虎般的模樣,阿銘則是嘖嘖稱奇,怎樣也弄不清個中緣由。
回到正常的生活型態,平靜的過日子,按時上下課,忙著社團與課業,心如明鏡,不起一絲波瀾,不再耗神思索我與佩娟間種種難解的情事,只是希望自己能像廣闊的大地,有足夠的胸襟來包容一切。
數日後的午餐時間,我和阿銘剛上完課自系館中走出來。
阿銘正和我商議:「等一下去吃什麼好呢?」
「隨便,你拿主意就行了。」對於食物,只要營養衛生,能填飽肚子即可,我一向沒有太多意見。
忽然間瞥見有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大門口,我簡直難以置信,不自覺中停下腳步。
阿銘沒有發現我的異狀,屈起手指,仍不斷在數著學校附近的小吃,「是大碗公牛肉面好呢?還是去吃金婆婆的雞肉飯?」
等到阿銘回頭找我時,我已落在他身後數公尺遠的地方,他驚訝的問:「你待在那里做什麼?還不趕快去吃飯,等會兒人多起後來可就要大排長龍。」
我注視前方那個人,沒有答腔。
阿銘總算看出苗頭不對,順著我的眼光看去,「哦!是你女朋友。」
沒錯,在門口佇立的便是佩娟。
阿銘拉著我的手往佩娟的方向靠近,并大聲的向她招手,「你來的正好,我們才在商量要去哪里吃飯呢,你不妨幫忙提供點意見。」
越是靠近越是感到舉步維艱、寸步難行,我在距佩娟尚有一箭之遙處,掙脫阿銘的手,不再接近。
阿銘兀自熱心的邀請,「你是剛到的吧?應該還沒有吃過飯,和我們一起走好不好?」
然後故意耍寶似的,指著我說:「當然是由他出錢。」
「阿銘!」我輕喝一聲,阻止他再羅嗦下去,「你先走,我們有事要談。」
阿銘倒也知趣,「好吧,那我就不打擾你們,先走了。」
佩娟向阿銘點頭示意,沒有說話。
阿銘走遠後,我才能靜下心來仔細端視佩娟的面容,她身著一襲白衣黑裙,臉上有著風塵仆仆的風霜與倦容,一陣微風輕揚,衣裾裙擺不住翻飛,感覺上似乎清瘦許多。
本以為早已心如止水、云淡風輕的我,心中不禁涌現一股憐惜之意。
我張大口想說話,喉嚨卻好像被什麼堵住似的,努力了老半天終於硬擠出一句話:「你來了!」
沒想到簡簡單單,再稀松平常不過的一句話,居然出現石破天驚的效果。
佩娟本是一直低首不語,聽我開口,抬頭凝望著我,大大的雙眼迅速泛起一層霧氣,豆大的淚珠已在眼眶逐漸凝結。
我和佩娟之間本來尚有數尺的距離,就像隔著冰凍的空氣,始終無法突破,如今她的落水竟將一切融化,我心中一急,再也顧不得其余,連忙朝她奔去。
「不要哭。」我努力想制止,不想當一個讓她流淚的男人。
兩行淚水根本不聽指揮,逕自從她眼眶里緩緩流出,順著臉頰、貼著兩腮,任誰也無法遏阻地滑落。
倉促之際,我來不及掏出口袋里的手帕,只能伸手承接她的淚水。
淚珠濺落我的掌中,手心傳來一股微溫的感覺,我驚呼:「你的淚……碎了!」就像失去世上最珍貴的寶物,我心如刀割,淚水也只是稍做停頓,便又毫不留情的自指縫間逃逸,再也無法挽回。
我輕撫佩娟的臉龐,「你變憔悴了。」
佩娟握住我的手,熨貼在臉上,「讓我多感受一會你的溫度。」然後幽幽的說:「好久都沒有你的消息,如果我不來的話,難道你真的忍心,打算一輩子都不再見我了嗎?」
心底突然傳來一聲輕嘆,我將手抽回,對她說:「走,我們吃飯去吧!」
可能是已經過了用餐時間,餐廳里的人并不多,我們選擇一個幽靜而靠窗的座位。佩娟雖然直說自己并不餓,我還是自作主張為她點了一份餐點。
服務生送上兩份特餐,然後退下,在他眼中,我們大概和一般的情侶沒有什麼不同,不愿被旁人所驚擾。
看來佩娟真的是沒有胃口,連筷子也不動,我則為了掩飾兩人間靜默時的尷尬,勉強吞咽幾口,卻也是食不知味,根本不知道自己吃下什麼東西。
最後還是佩娟先打破沉默。
「你知道大智和小慧最近的事嗎?」她故意不提我們倆的事,反而用別的話題來當開端。
我拿起桌上的玻璃杯,喝下一口水,「我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和大智連絡了。」
「小慧的父親回國後,已經知道她所有的故事……」佩娟特地停下來,似乎有點難以啟齒,不過還是說了:「當然,大多是由我在報上所刊載的報導所獲知。」
「那他一定為小慧往日的種種行為而暴跳如雷。」我猜想。
「不對,」佩娟搖頭,「你猜錯了。」
我感到一絲訝異,「哦!他有什麼樣的反應?」看來佩娟的選擇是對的,談別人的事,果真讓我們的交談變得較為容易些。
佩娟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反而岔開話題,問我:「你從來不看我對小慧家所做的報導,對不對?」
我的臉頰有些發熱,不敢正面回答她的問題,那是引起我與佩娟發生爭執的開端,每次只要一在報上看到這些令我煩躁的事,我便會下意識的避開,所以根本不了解佩娟寫過哪些內容。
「哎!」佩娟嘆了口氣,「如果你能靜下心來,仔細閱讀我的報導,便不至於對我有這麼深的誤解。」話題又拉回到我們自己身上。
我還沒有充份的心理準備,不想那麼快便轉到這個話題,所以連忙追問:「小慧的父親自然看過你的報導?」
「看過之後,他受到極大的震撼,才明白自己多年來是如何冷落女兒,讓一個無辜的女孩在大人爭戰的夾縫中掙扎,受了多少委屈,吃過多少苦。」
我替她接下去,「於是他便幡然悔悟,與小慧兩人抱頭痛哭,決定痛改前非,好好補償她。」
「喂,你是電視還是電影看多了,想像力太過豐富,居然能夠描述出這麼充滿戲劇性的情節。」佩娟終於被我逗笑了。
我心里想著,是的,像佩娟這樣的女子,應該找一個能夠讓她經常開懷大笑的人陪在身旁。
「不是這樣嗎?」
佩娟止住笑,「事情雖然沒有你說的那麼順利,不過他們都愿意再給彼此一個機會,重新來過,試著去接近對方,了解對方,多體諒、多關懷;小慧學習如何與繼母共同生活在一個屋檐下,如何照顧一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她的父親也開始與大智有良好的互動,聽說等大智畢業後,她父親可能會出錢讓他們一起出國去念書。」
我開玩笑的說:「大智能夠結識到小慧這個富家千金,當真是祖宗積德、三生有幸,下半輩子大概不愁吃穿了。」
「你可別小看大智,他說要出國念書可以,但必須是靠自己的努力,拿到獎學金才行,絕不肯用小慧家里一毛錢。」
「好!沒想到他這麼有志氣。」我大聲為大智喝采,深以有這樣的朋友為榮,也不禁羨慕他們,「沒想到,他們已經規劃到那麼長遠的未來。」
佩娟為這一切下個結語,「是個大團圓的喜劇收場。」
我表示同意。
話鋒一轉,佩娟問我:「我們的結局又會如何呢?」
我沉吟好一陣子,知道避無可避,終於免不了要談論到這個話題,佩娟長途跋涉走這一遭,自然不是只為了與我分享大智與小慧的喜悅,是該為我們這段感情將來何去何從,做出抉擇的時候。
她問我:「你還為報導的事而生氣嗎?」
我問她:「你會痛恨我對你的種種誤解與造成的傷害?」
我們倆不約而同地搶著問對方問題,又異口同聲的回答對方的問題:「不會!」
為了存在彼此間的這份默契,我們忍不住相互莞爾、相視一笑。
「女士優先。」我做出一個邀請的動作,讓她先說。
大概是要談的事太多了,一時間有不知要從何說起的感覺,佩娟停頓好一陣子,但怎麼也沒想到,她一開口便語出驚人的冒出一句:「林志豪曾來找過我。」
其實這是我一直耿耿於懷的事,只是我的個性向來不喜歡探人隱私,即使親如佩娟也一樣,所以我始終隱忍,沒有過問她與林志豪一起去了什麼地方。
「就在我們在電話中發生輕微口角的那一晚,我感到萬分難過和沮喪……」
我連忙打斷她的話,趁機道歉:「對不起,當時我不該向你大吼大叫。」
佩娟點頭,「我了解,你是出於關心。」
「不是我要掛你電話,而是我們宿舍的電話有通話時間的限制。」
佩娟再點頭,「我明白,我們學校也有同樣的規定,以免有人霸占著電話不放,損及他人權益,而且那天我手上的銅板也已經用完,說不定是因為我的關系才會斷線,所以極可能錯是在我,你根本不必為此感到自責。」
不論我說什麼,她都早為我設想過答案,「你一點也不怪我?」
佩娟還是點頭,「對你,我只有感激,從來沒有任何的埋怨。」
我深受感動,即使原本不想說的話,也不禁脫口而出:「後來我曾去找過你。」
佩娟仍是點頭,「我知道,我的室友告訴過我。」
我曾交待她別講的,想不到她還是說了。
我再也憋不住心底的話,「那麼你和林志豪兩個人,究竟去哪里?」
佩娟笑出來,「你終於還是問了,我以為你毫不介意我和別的男人在一起。」原來她是故意逗弄我。
我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多疑、小氣,「我很想知道答案。」
佩娟笑容一僵,「和你通完電話之後,我的酒也醒了大半,哪里也不想去,直接就回宿舍休息,隔天一大早就有人來找我,本來還以為你的動作如此迅速,特地連夜搭車北上看我,豈料得到會是林志豪;我本不想理會,可是他卻告訴我他母親重病的消息。」
「喔!」想不到事情竟是這麼單純,我卻想得太復雜,過份疑神疑鬼,「他母親生什麼病?」
「乳癌,而且癌細胞已經開始擴散開來,恐怕……」佩娟情緒稍顯激動,過了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繼續往下說:「我從小是由林伯母帶大的,她幾乎就像是我的母親一般,如今病危,我是無論如何也要回去照顧她,這一個多月來,我是三天兩頭在學校和醫院間跑來跑去,幾乎快要累垮,直到最近她的病情稍微穩定些,我才能夠撥空南下來找你。」
「有復原的機會嗎?」我是真心誠意的關懷林伯母。
佩娟搖頭,「所有方法都試過了,醫生全都束手無策,生死大概就在這半年之內,我已辭去報社兼職的工作,而且打算辦休學,陪她走完人生的最後一程。」
「你……你當真要如此?」我不曉得要如何勸服她。
佩娟阻止我說下去,「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太不值得,是不是?」
沒錯,如今她在事業上才正要起步,能否順利完成學業將是一個重要的關鍵,對未來發展具有決定性的影響,豈可輕言放棄。
「你知道林伯母今生最大的遺憾是什麼嗎?」
我靜靜聽著她說。
「她遺憾不能見到我當他們家的媳婦,我跪在床邊告訴她,那就讓我盡一點女兒的心意吧!與她的養育之恩相比,我的事業與學業是微不足道,沒什麼好在乎的。」
「然後呢?」我看出問題的所在,「這樣一來你欠他們家的恩情便算還完了?」
林家對佩娟他們一家確有莫大的恩惠,但佩娟又何嘗不曾為他們付出過,這筆賬若要認真追究起來,恐怕已分不清楚倒底是誰欠誰了。
「目前我雖然還能堅持,將愛情及親情的界線清楚劃分開來,可是……」
我毫不留情的說出真心話:「只怕時間一長,你受不了親情與恩情的壓力,又要屈服,甘愿拿愛情來交換,嫁入林家。」我太佩服佩娟,她是如此善良的人,愿意不計代價為別人而付出。
「不會的,只要你陪在我身邊。」佩娟一急,握住我的手,「我們現在就結婚好不好?」
我感受到極為強烈的震撼,她終於說出口了!
佩娟的語氣誠摯感人,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提到婚姻的事,同樣的夢我不是沒有想過,但我總是會不由自主的考量各種現實問題。
佩娟放下女性的矜持,懇切的再問我一遍:「請你……請你認真的考慮我這個建議好不好?」
我贊同當愛情發展到了某一個階段,一切順其自然、水到渠成之時,婚姻便是一個新里程的開始,我也希望我和佩娟間的感情,有朝一日能夠走到那個程度,只是我深知自己還沒有成熟到可以承擔這樣重責大任的程度,如果冒然行之,最後難保不以反目成仇,離異的結局收場。
「你要我在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之下,跪下來向你求婚嗎?」佩娟問完話,站起身子就要動作,簡直要將我逼入絕境。
我伸手制止她,「求求你,請你別……別這個樣子。」當情侶中的一方對一方提出結婚的建議時,那是極誠摯的邀請,絕對沒有高下、尊卑之分。
佩娟熱切而期盼的凝視著我,等候我的答案。
「你所計畫的婚姻里,包括家庭嗎?」我嘗試告訴她我的想法。
「當然!」佩娟理直氣壯的回答。
「以我們目前的狀況,要拿什麼來支撐這個家庭?你我都不可能做一對全職且盡責的夫妻,我的學業尚未完成,還是一個窮苦的學生,憑什麼能照顧你?而你多年的理想也還沒有實現,豈可輕言放棄?」我十分痛苦的為她逐一分析,并用委婉的口吻,盡可能不傷害她,「我現在仍只是一個淺淺的瓦盆,等我成為一片廣博、豐饒的大地之後,才能任你自由自在的成長。」
我用譬喻的方式解釋,佩娟似乎能夠明白,「我愿放棄一切,安份的留在你淺淺的瓦盆里。」
佩娟還待爭辯,我搶在她前頭開口:「婚姻就像灰姑娘的金履鞋,必須完全吻合才能獲得最終的幸福,削足適履是最愚昧的作法,如果為了配合我,必須限制你的發展,不能振翅高飛,反倒讓你為我犧牲,那麼我和林家有什麼不同呢?」
佩娟仍不死心,「你是因為不能接受一個年紀比你大的女人嗎?」
我耐心為她說明:「如果是這麼簡單的算術問題,那我們便永遠也沒有結合的可能,因為任何時刻你始終長我三歲,這個差距是任誰也無法扭轉的,」我拍拍自己的胸腔,「我說的是這里,心智的成熟,而非生理。」
「那要等多久?」
我仰頭望天,長嘆一口氣,「誰也不知道,世上有些人是光長年紀卻不長智慧。」又溫和的對她說:「你現在會如此迫切的渴望與我組成家庭,其實不過是想逃避另一場無法接受的婚姻罷了,我或許可以充當暫時的避風港,卻不一定是你最後的歸宿,請你再仔細想想看,拿你一生的幸福在我身上下賭注,你能有多少勝算?」
佩娟不明白的問我:「為什麼你能如此冷靜的分析?而我卻做不到?」
「因為我了解你!」
「不!你是太了解我了!」佩娟不得不同意我的看法,頹然地坐下,「我曾想過我們的未來,有時候和你挽著手走在街上,恍惚間我會誤以為時間過去多年,我們已經成為一對年邁的夫婦,攜伴而行,不離不棄。」
「那大概是三年……」我考慮了一下,又改口說:「不!至少應該是五年之後的事吧!」
「還要那麼久?」佩娟露出失望的神情,「世上難道沒有讓人快速成長的方法嗎?」
「有!」我鄭重的回答。
佩娟重又燃起希望,「什麼方法?」
「據說,失戀能夠使人成熟。」
「真是荒謬,你必須先失去,然後才能獲得你想要的。」佩娟知我并非胡言亂語,只是不能接受這樣的作法。
我同意她的說法,「這大概便是人世間的無奈吧!」
「上蒼為何要如此作弄人?偏不讓我們在適當的時機相遇。」佩娟感嘆,又問我:「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們是在多年以後才相識,而不是現在,那會是怎樣的結果?」
我有些困惑,「時空背景都不相同了,我無法想像,可能我們會彼此相愛,也可能我們會對對方不屑一顧也說不定,無論如何,那都是另一個故事。」
佩娟建議:「讓我等你,好嗎?」
「也許你會等不到你所期盼的結局。」我從不輕易許諾,因為沒有把握自己能否堅持到最後。
「我不在乎。」佩娟有一種勇往直前、永不回頭的氣勢。
「讓我告訴你一個故事,」我握住佩娟的手,「我曾經參加過校內一個叫做慈愛社的社團,我們經常利用星期假日到一所育幼院去陪伴里面的院童,卻發覺這些小朋友對我們十分敵視,不論用盡各種方法,都無法獲得他們的信賴。」
「怎麼會這樣?」佩娟猜不透。
「後來我才知道,我們的服務其實都是有期限、有范圍的,隔一段時間後,有人因為失去興趣而退出社團,也有人因為課業壓力而放棄,還有人因為其他各種原因不來參加活動,這些人都曾得到院童的真心,從此卻不再出現,只留給他們無窮的等待,和無盡的折磨,上過幾次當,院童們自然學精明,不肯再輕易付出感情。」我對佩娟說:「對你也一樣,我不愿看你將青春虛擲在我的身上,結果卻什麼也沒有得到。」
沒想到最後竟獲得這樣的結論,佩娟在不知覺中又掉下來淚來。
為了把氣氛弄得輕松活潑一點,我故意指著她面前的餐盤說:「別再哭了,你的淚水會把飯菜弄咸的。」
「是嗎?」佩娟拿起湯匙,故意在我面前大吃一口,皺著眉頭。
我好奇的問:「怎樣?和著淚水的咖哩飯是什麼味道?」
「有點酸酸的,」佩娟側著頭,仔細品嘗,努力想形容,「而且很苦。」
是的,淚水是既酸又苦,我舌上的味蕾彷佛也被那股強烈的滋味所刺激,心中滿是凄楚。
「對不起,真愛需要勇氣,可是我偏又承受不了壓力,每次遭逢困境便想退縮,無法你陪一起面對挑戰。」我對佩娟坦承自己的膽怯。
「不!是我的愛不夠,才無法激發你的勇氣,我的要求的確太過強人所難,根本沒有為你著想,雖然接受你的拒絕是件令人痛苦的事,但至少你肯真實面對自己的懦弱,沒有欺騙我。」她真的是個善良的女孩,一味地為我開脫。
我忽然想到,「如果有一天將我們的故事成小說,我肯定要被讀者咒罵。」
「你不會把它改寫成一個完美的結局嗎?」
「我不知道。」不到最後一刻,誰能猜得到將來會如何?
佩娟無法久留,我還得送她到車站,讓她趕回學校。
我在售票窗口前為她購買回程的票,售票小姐見我們是兩個人,便問:「兩張嗎?」
「不!只要一張就好。」
售票小姐有些訝異,又問:「要買來回票嗎?」
「不用,單程就好。」我毅然決然的說,這將是佩娟一個人的單程旅途,我無法相伴。
我掏出皮夾子來付錢,售票小姐狐疑地看看我,又探頭打量佩娟,我們卻都面無表情,不露出半點情緒。
我將票交到佩娟手上,她沒有接過,反倒拿走我的皮夾子,「可以借我看一下嗎?」
我沒有拒絕。
佩娟問:「這是我送你的那個?」
「嗯!」這是佩娟送我的第一個圣誕禮物,我一直貼身保存。
這個皮夾子并非高級品,長久使用下來已經略顯破損,佩娟輕撫那些殘缺之處,問我:「這個給我做紀念,我再買一個新的給你好嗎?」
我心中一驚,急忙將皮夾子收回,無限珍惜的說:「不用了,這個舊的就很好,我不想換。」我所能保有的大約就只剩回憶了吧!
坐在候車室時,佩娟提出一個要求,「我可以請你幫我做一件事嗎?」
「什麼事?」
「拍拍我的頭?」
「你說什麼?」我難以置信的驚呼著。
佩娟重覆一遍,「拍拍我的頭,把我當成一個小女孩。」
我終於知道佩娟是多麼渴望一個男人的呵護,我是何其有幸,能成為她愿意托付終生的人;然而她又是何其不幸,竟選到我這個羽翼未豐,尚且不能照顧自己的大男孩。
我伸手拍拍她的頭,再也忍不住,俯首在她耳際輕喚:「我愛你!」
「你說什麼?」她的身軀輕顫。
對我而言,要向別人表示愛意是件極不容易的事,可是如今將這句話說出口後,才發現是多麼暢快淋漓的事,我再說一遍,「我是真的愛你。」
「我知道,」佩娟又要開始掉淚,「我一直都知道,但這是你第一次親口對我說愛我。」
我摟著她的肩,勸她:「傻瓜,別哭了,難道讓我愛你是這麼痛苦的事嗎?」
佩娟破泣為笑,「別再逗我了。」
「瞧你,都這麼大一個人,又哭又笑的,不覺害臊嗎?」
佩娟埋怨,「這世上也只有你能夠讓我又哭又笑。」
「車子來了!」我催促她。
車門打開,乘客魚貫而上,我和佩娟在月臺上話別。
佩娟問我:「我們會再見面嗎?」
「嗯!」我不置可否,將來會如何,沒有人能夠預測。
「我們會再保持連絡吧?」
「嗯!」
「我們……」佩娟拉著我的手,一時哽咽,說不出話來。
司機見我們倆還拖拖拉拉的說個沒完沒了,為怕延誤發車時間,便猛按喇叭提醒我們。
「上車吧!」我輕推她的肩膀,讓她脫出我的掌心。
佩娟走進車廂,車門迅速關上,我們只能隔著車窗對望。
車子緩緩駛出車站,她的臉貼近車窗,冰冷的車窗,很快便被她淚水形成的氤氳熱氣所暈染,成為模糊一片,薄薄的一層霧氣將我們分隔成兩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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