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 婆 在 往 旺 角 的 火 車 上 坐 ， 打 盹 ， 火 車 搖 搖 晃 晃 很 適 合 假 寐 ， 只 不 過 吵 了 一 點 ， 而 且 座 位 不 甚 舒 服 ， 阿 婆 睡 得 不 很 安 樂 。

坐 在 她 前 面 有 對 年 輕 情 侶 ， 女 孩 子 似 乎 肚 子 痛 ， 靠 在 男 孩 的 臂 彎 中 休 息 。 阿 婆 反 正 睡 不 ， 就 開 始 打 量 起 前 面 那 對 小 情 人 。 女 孩 子 的 頭 髮 齊 肩 ， 臉 色 有 點 蒼 白 ， 身 體 不 好 吧 ， 連 嘴 唇 都 是 泛 白 的 。 男 孩 一 臉 稚 氣 ， 卻 努 力 裝 出 可 靠 的 表 情 ， 緊 緊 摟 女 孩 的 樣 子 也 是 很 勇 敢 的 。

「 請 答 應 我 ， 永 遠 不 要 離 開 我 。 」 女 孩 虛 弱 地 對 男 孩 說 。

男 孩 不 知 如 何 應 對 ， 臉 上 有 一 刻 的 不 知 所 措 ， 然 後 像 跳 懸 崖 的 死 士 一 樣 ， 用 力 點 點 頭 。 女 孩 把 臉 埋 在 他 的 胸 口 ， 男 孩 還 如 此 年 輕 ， 胸 膛 也 是 單 薄 得 很 ， 女 孩 靠 上 去 時 卻 帶 無 比 信 任 和 堅 定 的 表 情 。 阿 婆 看 到 了 ， 滿 是 皺 紋 的 臉 上 有 了 一 絲 笑 意 。

需 要 大 膽
「 我 永 遠 不 會 離 開 你 。 」 男 孩 溫 柔 地 在 女 孩 耳 邊 承 諾 。

阿 婆 的 笑 意 更 濃 了 。 她 想 起 以 前 年 輕 的 時 候 ， 一 個 可 愛 的 年 輕 人 說 要 帶 她 私 奔 。 私 奔 ， 現 在 的 孩 子 大 概 都 不 知 道 那 是 怎 樣 的 事 吧 ？ 私 奔 與 失 蹤 或 逃 家 都 不 一 樣 ， 私 奔 是 緊 緊 牽 另 一 個 人 的 手 ， 找 到 容 得 下 他 倆 的 地 方 ， 然 後 一 生 一 世 過 下 去 。 一 生 一 世 過 下 去 ？ 這 已 不 流 行 了 吧 ！ 阿 婆 想 起 兒 子 已 結 第 三 次 婚 ， 長 孫 也 換 了 不 知 第 二 十 幾 個 女 朋 友 。 阿 婆 雖 已 是 阿 婆 ， 但 對 這 簡 單 的 感 情 仍 會 動 容 。

最 終 她 沒 和 那 男 孩 私 奔 ， 因 為 即 使 她 還 不 是 阿 婆 ， 已 有 阿 婆 的 智 慧 ， 私 奔 是 很 美 好 的 一 剎 那 ， 而 她 要 的 是 安 穩 的 一 生 。 至 今 她 仍 不 確 定 ， 用 一 生 一 次 的 私 奔 交 換 安 穩 的 一 生 ， 到 底 划 不 划 算 。

「 我 不 想 回 家 。 」 火 車 已 到 沙 田 ， 女 孩 的 兩 頰 有 紅 暈 ， 眼 睛 發 亮 。

「 那 你 想 去 哪 ？ 」 男 孩 問 ， 火 車 的 門 已 開 始 關 上 。

「 去 一 個 只 有 我 們 的 地 方 。 」 女 孩 有 奇 異 的 笑 意 。

男 孩 似 乎 陷 入 苦 惱 的 思 索 。

阿 婆 很 想 用 她 膠 袋 的 縮 骨 遮 打 男 孩 的 頭 。 他 難 道 不 知 道 嗎 ？ 女 孩 正 要 求 私 奔 呢 ！ 女 孩 在 說 ： 「 我 們 私 奔 好 不 好 ？ 不 管 一 天 、 兩 天 、 一 年 、 兩 年 。 不 是 陪 我 ， 是 帶 我 私 奔 。 不 顧 一 切 地 抓 我 的 手 就 跑 ， 那 我 就 跟 你 走 ， 遠 遠 、 遠 遠 、 遠 走 高 飛 。 不 要 問 我 有 多 一 張 船 票 、 飛 機 票 、 戲 票 、 鈔 票 的 話 跟 不 跟 你 走 ， 抓 緊 我 ， 我 就 隨 你 跑 ， 牽 牢 我 就 好 。 」

小 男 生 都 是 笨 蛋 ！ 阿 婆 心 想 ， 他 們 總 不 知 小 女 生 想 要 甚 麼 。

小 男 生 應 在 大 膽 時 更 大 膽 一 點 ， 那 樣 懦 弱 ， 只 讓 女 孩 子 覺 得 自 己 不 那 麼 可 愛 。

現 已 不 存
「 去 哪 才 只 有 我 們 兩 個 人 呢 ？ 」 男 孩 忍 不 住 問 。

女 孩 嘆 氣 ， 阿 婆 也 跟 嘆 氣 。 男 孩 子 的 主 見 都 到 哪 去 了 ？

阿 婆 想 起 那 個 要 帶 她 私 奔 的 人 ， 她 蒼 老 的 臉 上 有 了 甜 甜 的 少 女 笑 容 ， 曾 經 有 過 很 勇 敢 的 追 求 者 ， 是 女 人 一 生 的 皇 冠 。 雖 在 這 個 時 代 她 已 沒 有 青 春 ， 但 相 比 起 坐 在 她 前 面 的 少 女 ， 她 寧 可 要 她 那 個 時 代 的 青 春 。

事 情 很 簡 單 ， 山 是 拿 來 爬 的 ， 水 是 拿 來 潛 的 。 人 類 一 直 喜 歡 征 服 這 個 動 作 ， 上 了 太 空 就 把 星 星 都 當 成 自 己 的 。

女 人 不 同 男 人 之 處 ， 高 傲 的 女 人 想 當 山 ， 溫 柔 的 女 人 願 作 水 。 希 望 男 人 看 到 自 己 就 把 她 當 成 他 的 。 不 過 ， 女 人 是 活 的 ， 她 們 只 想 要 讓 被 自 己 選 中 的 選 手 征 服 。 矛 盾 是 既 然 選 中 了 ， 在 男 人 方 面 似 乎 沒 有 征 服 的 必 要 。 阿 婆 很 清 楚 這 定 理 ， 只 不 過 她 不 知 該 怎 麼 她 的 兒 子 和 孫 子 。

就 像 她 沒 法 讓 前 面 的 男 孩 子 ， 清 楚 知 道 可 讓 女 孩 更 快 樂 的 方 法 。

不 過 阿 婆 真 的 忍 不 住 了 ， 她 大 聲 對 前 面 的 男 孩 說 ： 「 你 快 點 帶 她 私 奔 吧 ！ 」

女 孩 打 了 一 個 冷 顫 ， 緊 緊 地 靠 男 孩 。

「 你 覺 不 覺 得 這 位 子 特 別 冷 ？ 」 女 孩 問 。

「 我 們 換 個 地 方 坐 吧 ！ 」 男 孩 牽 起 女 孩 的 手 。

沒 人 看 到 皺 眉 的 阿 婆 。 阿 婆 習 慣 後 生 當 她 是 透 明 的 ， 所 以 也 不 以 為 意 ， 她 的 兒 子 和 孫 兒 還 不 是 常 常 不 聽 她 說 話 。

阿 婆 不 知 道 ， 其 實 她 已 經 不 在 了 。

就 像 私 奔 那 樣 的 情 懷 一 樣 ， 已 不 存 在 於 這 個 時 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