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06月22日
> 最近,她一直夢到腳踏車,沒有人騎,它很從容的轆轆向前去,輪子軋軋
> 的響著,踏腳憑空的轉著轉著,上坡,下坡,輾過佈滿小石頭的路,走過
> 幽深陰暗的小巷子,軋軋的聲音像有回音似的在她的夢裡反覆來去,她分
> 明知道是夢,一台孤單而勇敢的腳踏車。在她述說這個夢的同時,醫生說
> 她已病得很重很重了,每天早上醒來的時候,總會看見枕上大把大把的頭
> 髮,她渴望晒太陽,每天他來為她拉開窗簾的時候,她總是渴望得想要發
> 抖,像初戀時遠遠看著愛人漫不經心從街角慢慢走來時的緊張和興奮,渾
> 身像焚燒著,而手腳森森的泛冷。而她原以為只有愛情能讓人有那樣顫慄
> 的感動和期待。陽光,微溫灼熱漸涼冷卻,她看著陽光在早晨跳動的微塵
> 裡一寸一寸的走遠。像所有的夢想和愛情。
>
> 不要再來看我。側著臉,她可以想見他擰著的眉和抿著的唇,心口空洞洞
> 的,自己說出的話好像有回音,一個字一個字像擲進深湖的石頭。不要再
> 來看我,看見你,我會想起所有我再也無分消受的青春和美好,那些甜蜜
> 的往事會讓我傷心,憎恨,甚至你,我會恨你為什麼可以如此健康而幸福
> ,我的恨會一點一點啃蝕掉我們曾有的愛情,然後,只有徹底的恨。大力
> 嗅著空氣中薄而冷的消毒藥水味,覺到肺吃力的抽搐著。不能回頭,絞著
> 被角瞪視著那隻蒼白而青筋楚楚的手,彷彿可以從手的線條勾勒出自己的
> 病容,死便站在身後,背過臉就可以和它照面。
>
> 我不能在這個時候離開妳,妳需要我。軟弱的聲音在她的身後緩慢的盤旋
> ,窗外天際飛過一架飛機,穿過雲霧,穿過他遲遲的哀愁的聲音,死讓所
> 有人敬畏,因為靠死亡太近,她亦令人敬畏。醫院過度的白使得所有人都
> 變得潔淨而不真切,像在茫昧的光裡行走,易盲。她知覺到淚,一粒粒分
> 明的滾下來,有聲,溶於枕上臉側,不能分辨有無溫度,只是潮潮的灼痛
> 。他要走了,且是再不會回頭的離去,她聽出了他聲音裡的軟弱,以及,
> 不能坦白說出的疲憊,她想要一如往常的攬過他的頭,吻他曲折的眉心,
> 但再不能。
>
> 努力伸張視力,窗外的高樓幢幢如白日的魅影,看不真切的人事物都像另
> 一個時空,而她單薄的病体更是自成一個孤絕的世界,與一切無涉,自成
> 魅影,她慘然思念身後即將訣別的人。那是唯一可以取暖的對象。如果你
> 真的愛過我,就讓我獨自死去,不要看不要想,只要記住,記住那些死亡
> 侵犯不到的甜蜜往事,然後,悄悄離去。她吐語艱難,可是堅決,這可能
> 是今生最後自己可以做主的事了。床邊小桌上他帶來的瑪格麗特在她的淚
> 眼裡一片慘白,她努力辨識一切,米黃的窗簾,桌面上乾涸的污漬,椅子
> 上搭著的黑外套,以及,他悄悄掩門而去的背影。太真切的怕反而讓人安
> 靜。然後,她拭去淚。
>
> 夢裡的腳踏車在樓下軋軋的響起來,她想探頭看,略遲疑了一下,她整整
> 頭髮挽起衣角,就著窗台的遲遲陽光,她照見自身的最後一瞬,委頓的病
> 体的最後的光,她暖暖的想瞌睡,快快的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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