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08月02日
每當晚餐後,一陣碗盤的碰撞、電視的吵雜聲、媽媽斥責小孩聲和小孩的哭聲,都會從我桌前的窗戶流入,我住在一棟鬧哄哄的公寓裡,隔壁四周的鄰居,他們的生活,可以清楚的從聲音來了解,雖然有厚厚的鋼金水泥隔著,但是他們的講話聲、嘆息聲、桌椅的碰觸聲和腳步聲,使得他們的生活,彷彿透明化的在你眼前,他們的情緒,所做的動作,甚至關起鐵門,走在樓梯的沉重腳步,拿出鑰匙發車出門。但是,這是我想強調的,我並沒有窺視或竊聽別人的生活,一切都是那麼自然,我也並無惡意。
度子是脹的,對於一個面臨聯考的學生來說,生活就是那麼的單調,每天六點起床,走到公車站搭車,下車步行到學校,進教室拿出書本;天色又暗了,漫長的一天又過去,下了課,獨自一個人搭著公車回家,手上緊抓著,裝飾用的英文單字本,下了車,走回家,吃飽了,坐在書桌前,發呆。一段鋼琴的聲音,順著黑夜的冷風,夾雜著令人反胃的油菜味,吹了進來,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為何一首簡單的曲子,她始終都會彈錯呢?剛開始,我都會暗自嘲笑她,漸漸的我也習以為常了;實在令人不解為,何她始終只練習這首曲子,而且始終會彈錯呢?
秋天,氣候開始變化,有時,吹進屋內的是陣陣的寒風,我實在忍不住想把窗戶關起,可是房間太溫暖,又難以抵抗溫柔的床,所以只好打開窗戶,任由刺骨的寒風,吹著自己的臉和身體。鄰居的講話聲、鋼琴聲,也自由進出我的房間,干擾我的讀書,有時他們講的笑話,實在是太好笑了,我也忍不住放下書本,大聲狂笑,但是這樣就覺得,對那正在彈鋼琴的人,實在是很不好意思。我的好奇心催使我,開始注意那鋼琴聲,是從何而來的?是誰彈的?也許是個還沒上國中的小女孩吧!因為,常常彈錯. . . ,總不會是個老阿公在彈吧!或是一個媽媽,或是…和我同年紀的少女?這點倒是使我想去了解,倒底彈奏這旋律的人是誰呢?
我想像中,她的模樣,就如同從一個門外,看進去,有一個綁著馬尾,頭髮有點雜亂,瘦瘦的,穿著深色長裙,坐在鋼琴椅上,聚精匯神的練著,有時指髮錯誤,會皺起眉頭,用手指用力敲著歌譜,仔細的去提醒自己,吸了一口氣,又從新開始彈奏。我每天的上下學,也開始有趣起來,我開始去注意身邊的人,在車站下等車的人,行走在紅綠燈下的行人,看著各式各樣的制服,不同學校的學生,特別觀察住在我家附近的人,每天站在自家的公寓門前,裝作在等人,看著路過的行人。一天一天的過去,有點失望,因為並沒有遇到,心中那個模樣的人。
坐在桌前,看著窗外,對面公寓裡的客廳,亮起燈來,一家大小,就圍著桌前吃飯,看著電視新聞,或一些綜藝節目;在黑暗之中,遠處大樓頂,不規則的排在眼前,閃爍著點點紅燈;鄰居的吵鬧聲依舊,在耳邊響著,鋼琴聲也從遠處傳來。她從未曾間斷過,天天都可以聽見琴聲。也不知道他何時開始的,只記得.有一天,自己正在幻想著,自己已經是個大學生,在校園裡,在圖書館內,努力的研究某些深奧、有學問的書,或輕鬆自在的走在校園中,夜晚,和自己的一群死黨,在街上到處穿梭,狂歡,盡嘗試一些新奇好玩的東西….,內心快樂無比。自己正在陶醉時,卻被她笨拙的錯誤指法,無情的打斷,就像現在一樣,眼前這麼美麗的夜景,讓人忍不住放鬆心情,慢慢的去仔細品嚐。而現在,卻要面對痛苦的現實,憂憂愁愁的面對課本,煩惱著下星期的考試,聯考快到了,每一次的模擬考,都更加的証明自己,考不上的事實,這樣,只使得自己更加的難過,父母對我的壓力也越來越大,有時,真的念不下去,真想從眼前的窗口跳下去,大聲叫著〝STOP〞.或著,騙自己已經變成大學生,不用在繼續考試了。
不知為何,那經常彈錯的鋼琴聲,變得不那麼礙眼。甚至,每當她錯誤時,心中有一種莫名的感動,或許,是讓我感覺到,世界上並不只有我很笨,很欣慰;或著我已經習慣了,它無形中成為我生活的一部分。模擬考考完了,我和往常一樣,慢慢的從車站走回家,四周的人,從我身邊快速的閃過;我感到很無力,因為,我正在為考試作愁,想著過幾天,成績出來後,自己要怎麼去面對,自己要如何和爸媽解釋。我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一步步的向著家裡前進,不自主的嘆聲連連,這時,耳邊傳出細微的哽咽聲,一個穿著制服,帶著書包,正在哭泣的女生,從我面前經過,我愣住了,注視著她,漸漸的走入人群中;消失了。
我坐在桌前,腦子裡,全是那女生哭泣的模樣,不由自主的,和正在彈奏的鋼琴聲,連想在一起。她也是因為考試沒考好嗎?還是因為彈不好?或其它的原因嗎?鋼琴傳來的旋律,雖然如此的輕快,卻讓我感到,那彈奏者心裡的悲傷,尤其當她彈錯時,那個停頓,讓我不禁想像她在捶打鋼琴,掩著面,淚從指間流出,她又不斷的擦拭著眼淚,重新開始彈奏,又不停的彈錯,不停的彈錯,不停不停的彈錯。自己也漸漸明白,為何有如此深的感動;她每天努力的練習,就是希望能彈出和柴尼斯一樣好的音樂,而這途中,她已經彈出屬於自己的音符,最美、最真實的旋律,她不斷的手指打結,不斷的失敗,信心不斷受挫,她仍然勇敢的面對那些音符,使自己的手指,能熟練,.能克服那些錯誤的指法,彈出生命中最美妙,最好的旋律。這就是她的生活,也是我的生活,就像我的考試,不知道自己以後還要彈錯多少遍,但是自己知道,已經彈出最真實、最美妙、最有意義的歌曲了。
鋼琴聲和鄰居的吵雜聲,隨著冷冷的夜風,傳入我的耳朵,不知也會吹到誰的耳邊。彷彿看到那紅著眼睛的少女,坐在我的眼前彈奏著,不時的又指誤,按錯按鍵,她的手就會遮住,張得大大的嘴,她的臉微笑著,腳在倚子上晃呀晃,剎那間,好像自己就坐在她的旁邊,手放在按鍵上,和她一起,彈奏著優美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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