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04月13日
回到香港﹐我的表姐芷蓓纏著我不放。
「你帶了甚麼手信給我﹖」她把我的行李袋內的物品統統翻了出來。
「這個給你的。」我把那雙木鞋扔給她。
「這是甚麼鬼東西﹖鞋不像鞋。」她卻把它扔在床上。
「荷蘭人穿的木鞋。穿上去看看﹐走起路來喀咯喀咯的﹐好有趣。」
她老練地抽著煙。「發神經﹐我才不要穿這些鬼東西。我要穿都穿Channel和Gucci啦 。」
「祟尚名牌是你生存的座右銘嗎﹖很沒意思。」
「嘖嘖﹐怪不得阿衡說你沒品味。話說回來﹐你去了荷蘭時阿衡找了你好幾次﹐我都不知道你們在搞甚麼。你和他到底怎麼了﹐不是已經分了手嗎﹖」
「他找我做甚麼﹖」我從行李袋把衣物放回衣櫃裏。他為何還要來找我﹖
我看到我和阿衡的合照﹐把相片抽出﹐然後放進抽屜裏﹐把我和你的合照換上。我想我只能在回憶中尋找你的影子。
「這個男人是誰﹖」她指著那張相片。
「在荷蘭認識的朋友。」
「我很想知道﹐他為何常常要嚷著分手﹖最初他對你好得不得了﹐我們各人都知道。那時他還罵子聰對我不夠好。難道一個人一下子可以轉變那麼大嗎﹖」
「他說他和我一起一點也不快樂﹐他不想就這樣過一輩子。況且我是他第一個女朋友﹐有許多事他還沒有嘗試過﹐他不會甘心。」
「那為甚麼他當初又要對你窮追不捨﹖那時你有男朋友﹐他一早就知道會有很多不開心的事他都照樣追求你﹐而且他為了你放棄了那麼多﹐現在呢﹐得到後又埋怨。我不明白他在想些甚麼。我看他是愛上第二個﹐才找藉口和你分手。」
我記得他曾經對我說過:「現在我是真的很愛你﹐可是我不敢保證日後會不會愛上他人。」說的時候﹐他還緊緊地擁著我。
他總是在無形中傷害了我。
最初的時候﹐我真的以為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我以為自己揀了一個最好的男人﹐回頭細看﹐原來這個才是最糟的。
我以前多麼天真﹐阿衡因為肯花掉他身上僅餘的錢去買公仔逗我開心﹐我就輕易感動落淚﹐還認為這就是他可以給我的幸福。到了和柏倫之前的男友阿明分手﹐我對他說:「我選擇阿衡。」
阿明就說:「你和他只認識一個月便愛得難捨難離﹐我和你一起三年你竟然可以那麼輕鬆地一走了之﹐為甚麼﹖」
我就理直氣壯地說:「我發覺他比你更好,至少他能給我幸福。」
「甚麼叫能夠給你幸福﹖你懂甚麼叫幸福嗎﹖」
「他可以為了逗我開心﹐連身上僅餘的錢都花掉去買公仔﹐你可以這樣為我嗎﹖」
阿明沒說甚麼﹐只是笑。
我以為他會明白﹐到了今天才知道﹐當初他是在嘲笑我無知。
前幾天在街上遇到阿明﹐我和他寒喧一番。他現在自己經營一間貿易公司。
「自從和你分手後﹐我寄情於工作﹐努力掙錢﹐現在終於熬出苦頭來﹐有點成績。」
我的心酸溜溜﹐如果我知道和阿衡會有這種結果﹐我便不會和阿明分手﹐因為我知道他人不錯。只是那時我被一時的衝動蒙蔽﹐才作出這種決定。
「你現在應該很幸福吧﹐那個阿衡那樣愛你。」
我一時語塞。
「看你當初說得那樣義無反顧﹐你一定不會後悔選擇他。」不知道他是衷心祝福我還是在搶白我。
如果我說出真相﹐阿明一定會笑得嗆下眼淚來﹐說我如何愚笨﹐當初竟然沒有選他。
一早醒來的時候﹐芷蓓已經上了班﹐剩下我一個人﹐獨對四面孤牆。
我把窗帘拉開﹐陽光刺進雙眼。習慣了荷蘭的雨天﹐面對陽光好像有點陌生。
我想念荷蘭的雨天﹐想念遠方的你。
我沒事可做﹐整天在看電影光碟。
電話鈴響了好幾次﹐我沒有接聽。我生怕柏倫打來﹐不知道何從面對他。
我的手提在響﹐是芷蓓。
「怎麼樣﹖」我問。
「你現在在哪兒﹖」
「在家裏。」
「我打了好幾次電話回家﹐你為甚麼不接電話﹖」
「我怕打來的是阿衡。」
「今晚我和同事上的士高﹐晚一點才回來。雪櫃頂上放了些罐頭﹐你自己弄來吃。」
「好。」
「你乖乖待在家﹐等我回來吧。」
她掛了線。
電影看完﹐我一邊收拾屋子﹐一邊開著唱片機。
聽到那一句歌詞:「如果愛情狂烈到可怕程度﹐連受傷都不控訴﹐怕你告別得更早……」
我感到無比慨嘆。
愛情使人盲目﹐令自己受盡委屈﹐一直委曲求全﹐只因為怕愛人離去。
不知從那方傳來一句:「四樓的婆娘﹐我在睡覺都給你吵醒了﹐你快給我關掉唱片機!」
我走到窗前﹐左望右望。「那個混蛋在罵我。」
「如果再不關掉﹐別怪我不客氣。」那人還在說。
我望望三樓﹐有個男人靠在窗前﹐頭髮薘鬆﹐似在從睡夢中甦醒。
原來是這個混蛋。我悄悄在浴室盛了一盆水﹐對準他的頭淋下去。
他躲避不及﹐被我淋得渾身濕透﹐他匆匆走進屋子裏。
不一會兒﹐門鈴狂響。
「糟了﹐一定是那個混蛋﹐怎麼好﹖」我有點怕。
「快給我開門!」門外的他用力拍門。
我戰戰兢兢地走到門前﹐望著鏡防盜鏡﹐門外站著一個中年男人。
「你還不出來﹐我就放火!」
「不要不要!」我怕他是說真的﹐於是向他認錯。「你大人有大諒﹐對不起﹐剛來是我不對﹐用水來淋你﹐你別生氣。」
「我要你出來和我認錯!」他死不罷休。
「好﹐好。」
怎料﹐當我一打開門之時﹐那人不知哪來的一盆水﹐把它潑向我身上。
「還給你的。」
我被他淋得像隻落湯雞﹐呆呆地站著。
「怎樣﹖被人用水淋的感覺好受嗎﹖尤其在冬天。」
我凍得打冷顫﹐我最怕寒冷﹐即時打了幾個噴嚏。
他說完就走了。
我哭了。他欺負我﹐他不是男人!
我不打算把事情告訴芷蓓知道﹐因為以她剛烈的性格﹐知道後會比我更激動。
這夜我生病了﹐在發燒。
肚子有點餓﹐我在找罐頭吃﹐一看日期﹐全部都過了期。
芷蓓這女人﹐怎麼統統過了期都不丟掉它們。
我甚麼都沒有吃﹐就上床睡了。
在床上我怔怔看著我和你的合照﹐再次想著遠方的你‧
我忽然覺得孤單。一個人孤苦無依﹐生病也沒人來照顧。如果有你的呵護﹐你說多好。
當我睡得天昏地暗之時﹐有人在按門鈴。我看看牆上掛鐘﹐凌晨三時四十五分。
好不容易﹐我才可爬起來。
我在想一定是芷蓓沒有帶鑰匙。
在門外的卻是阿衡﹐我隨即嚇了一跳﹐連忙睜大眼睛。
他看到了我﹐軟弱一笑﹐他臉上長滿了短短的鬍子﹐面容十分憔悴。
「阿嵐。」他深深地凝視著我。那種眼神﹐就像當初的他﹐那個愛我的他。
我向他苦苦的一笑。
「阿衡……」
他一把抱住我﹐緊緊的﹐好像我會走掉。「對不起﹐沒有了你﹐我才發覺最愛的人是你。這些日子我好掛念你﹐你去了哪裏﹖」
我沒有反抗。被他抱著﹐我仍是有著一點點的感覺﹐可是只有痛楚。「你不是已經有了那個女人嗎﹖」
「我們只是玩玩而已﹐你可以原諒我嗎﹖即使我有過多少個女人﹐最終我還是會回到你身邊。」
我全身發軟﹐跌坐在地上。
「你的身體很熱﹐你是不是在發燒﹖」他用手輕輕放在我的額頭上。「你在發高燒﹐有沒有看醫生﹖」
他一臉的緊張。多久﹐這種反應不再見過。
他把我抱到床上去﹐和我蓋被子﹐又用暖水袋放在我的肚子上。
「你最怕冷的。」他沒有忘記。「你有沒有吃藥﹖」
我搖頭。
他在藥箱裏翻來覆去。「怎麼連退燒藥都沒有﹖我到便利店買。」
我應該原諒他嗎﹖我應該嗎﹖沒錯我還是愛著他﹐可惜我怕再次受傷害﹐女人不是應該蠢一次便足夠嗎﹖
十五分鐘後﹐阿衡回來了。
「吃藥前不可以空著肚子﹐來﹐先吃一碗田雞粥。」他把我扶起來﹐慢慢餵我吃。
我一邊吃一邊流眼淚﹐淚水都掉到田雞粥去了。
「阿嵐你幹甚麼哭﹖傻妹﹐不要哭。」他替我揩去眼淚。
「為何當初說得那樣決絕﹐現在又要對我那麼好﹖」
「對不起﹐我多次令你受傷。失去你以後﹐我才知道﹐我是多麼深愛你。從前是我錯﹐我們不要再說分手。」
我實在敵不過他的花言巧語,我默默地點頭。是不是﹐當一個人覺得特別孤單﹐一切的感動都來得別容易﹖所以我才輕易原諒他。
再次接受他﹐我想不到真正的原因﹐也許我還愛著他﹐也許我把還未復原的心暫時寄居於他那處療傷。可是我可以原諒他的過錯﹐卻不能忘記他的過錯﹐這一點遺憾﹐使我不能再投入這段充滿缺口的感情裏。
離開荷蘭至今已經一個星期﹐不知你過得好不好﹖
我已經和阿衡復合了﹐他待我比以前更好。可是﹐我好像沒有以前那樣愛他﹐也許我心裏多了一個你﹐容納了二個人。
芷蓓向我劈頭說了一句:「你真沒骨氣﹐當初說得堅定不移﹐說不會回到他身邊﹐現在呢﹐有目共睹。」
我知道。我一直怨自己為何會這樣失敗﹐一輩子被阿衡看不起。
但是我只是一個脆弱女子﹐需要人來呵護我。
難道﹐我沒有這種福份嗎﹖
「你可不可以說些令人鼓舞的說話﹖」
「我只是實話實說。」
「男人怎樣好到最後都會變質﹐你信不信﹖」她在廚房拿著菜刀﹐不停剁著洋蔥﹐洋蔥都被她剁成細小得可憐。
她好像和洋蔥有仇。
「你在哭嗎﹖」我問。
她繼續用力地剁。「那有﹐別胡亂說。你看不到嗎﹖我在切洋蔥。」
「你在幹甚麼﹖我們不是做菜啊。」我莫名奇妙﹐她無端走去剁洋蔥。
她放下刀子。「不剁了!」
「你沒事吧﹖」
她擁著我哭。
「你今晚不是和子聰去同學的生日舞會嗎﹖幹甚麼那麼早就回來﹖」
「我和他吵架了。」
「為了甚麼﹖」我把她放開。
「他說我穿這條裙不好看,叫我換掉它﹐我不肯﹐他就叫我不要去。從前他不會這樣對我的!他變了!」又是這種芝麻綠豆的小事﹐從來不會令我感到託異。
芷蓓第一個男朋友就是江子聰﹐江子聰一直是個很疼女朋友的男人。他們相識在中學時代﹐一起就是十年了﹐其中經歷的都是些小風波。她是個任性的女人﹐在情路上沒有嘗過風雨﹐不會珍惜眼前人。
沒有失去過﹐怎會明白它的寶貴。
「你別那樣任性﹐其實子聰待你情深義重﹐你還奢求甚麼﹖」
她跺腳。「你不明白。」
「我甚麼都明白﹐因為你任性。當有一天他忍受你的程度超出了﹐他會離你而去﹐到時候你會後悔為何沒有好好珍惜他。」
這番話我曾經多麼想跟阿衡說。
「幹甚麼突然當了愛情專家﹐說得頭頭是道。」
「我還沒有這資格﹐我的愛情都搞得那麼糟。」
我在想﹐一個懂得怎樣去愛人的人﹐是否曾經滄海﹐令他領會了許多﹐或是他背後有著一段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所以才更得懂愛﹖
我懂得愛嗎﹖我不知道。如果別人接受我愛他的方式﹐或者已經合符資格了。
我的愛情故事﹐由起點到終結﹐都是一個人的長跑。
這天芷蓓突然對我說:「阿嵐﹐我家公司現在正有空缺﹐你快來應徵吧。」
「甚麼職位﹖」我吃著火腿餐蛋麵。
「化妝品銷售員。」
「你一向很討厭這份工作﹐幹甚麼又叫我去做﹐你想推我進火海﹐陪你一起死。」
她笑吟吟的樣子。「其實這份工作也不是那麼差勁﹐最難之處就是要應付一些醜女人說說謊。例如這樣說﹐咀巴大的女人﹐你要讚她塗什麼顏色的唇膏都好看;滿面暗瘡的女人﹐你要讚她皮膚好﹐搽什麼品牌的粉底都好看。”
「那麼高難度﹐我怕我應付不來。」我皺眉頭。
「那你可以放心﹐說謊嗎﹖我最行﹐讓我來教你。」她大言不慚地說。
最後我還是屈服了。經芷蓓的推薦下﹐我順利進了銅鑼灣的大型百貨公司專櫃當化妝品售貨員。
我和她屬同一個專櫃。
最初並不習慣﹐因為當化妝品售貨員﹐每天也要化著濃豔的妝示人﹐我很討厭。
我望著鏡子﹐不習慣現在的這個我。
芷蓓說:「是不是經過裝扮後煥然一新呢﹖我覺得這樣很好看。」
「是真是假﹖」我好懷疑。
「總之就是好看啦﹐信我的眼光吧。想不到你裝扮起來可以這麼迷人。」
我剛剛上班的時候﹐很多同事都讚我清新秀麗﹐她們怎麼會用這種形容詞來形容我的﹖
「阿嵐﹐你生得很清秀。」同事都是這樣說﹐清秀和漂亮的定義可不同﹐像思桐這種就是湯亮的女人﹐而且是很有女人味那種。
午膳時間﹐我和芷蓓來到一間越南菜館吃午餐。
這裏人山人海﹐我們和另一個女人同坐一張桌子。
她目不轉睛地望著對面那個女人。
「你在看甚麼﹖」我問她
「你看看她手上的那枚介指﹐我猜至少有二卡。」她在我耳邊低聲說。
「可是沒你的份兒﹐不用羨慕。」我沒她那麼好氣。
「我就快生日﹐他猜他會送甚麼禮物給我﹖」
「我怎麼知道。對你這種人送鈔票可能更實際。」
「你完全道出我的心底話。阿嵐﹐知你莫苦我。」
「他上年送甚麼給你﹖」
「還說﹐只是一隻連半卡都沒有的介指。好﹐讓我也叫他送一隻二卡的介指給我﹐,不然他不用再找我了。」
「怎麼總是要鑽石﹖別的不行嗎﹖」
「試問有那個女人不愛鑽石﹖你說﹖難道你不喜歡嗎﹖」
「我—」我停住了。「其實我也須喜歡的。」我笑。
本來我們今晚上的士高﹐阿衡卻在我差不多下班前打電話給我。
他一向都不喜歡我去的士高﹐說那種令人墮落的地方不適合我。
「大班同事都叫我去﹐我答應了。」
「去做甚麼﹖哪兒品流複雜﹐那些男人會把藥丸放進飲料內﹐待你上了當﹐然後騙你上床。」
「我還不至於去到那種無知的地步。」他真的是當我白痴﹐不過事實我也不太喜歡去那種地方。
「我只是關心你。我差不多下班﹐我們去看電影好不好﹖」
「那好了﹐我和芷蓓交代一聲。」
「嗯。」
我和芷蓓交代完後﹐她一臉不高興。
「你真的很沒出息。你這輩子就只圍著他轉﹐被他吃定嗎﹖」
「別生氣啦﹐少了我一個有甚麼關係﹐反正有子聰。」
「哼。」她扮了個鬼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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