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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06月19日
他聲音中沒有太大的驚奇,增加我的勇氣。
“只是走錯空間?”他可以說是失望,“這簡直是陳腔濫調,你至少應該來自土星。”
“我的世界比你早五十年!”我站起來。
“愛恩斯坦先幾十年已經說過,如果人走得快過光的速度,就可以看見過去或未來的肚
界,這有什麼稀奇?”
我啞口無言,我還以為說出實話,會得嚇死他,誰知他還嫌不夠辣,不夠刺激。
我氣餒,“不,我不是來自蟹雲星座的千年女皇。”
“別自卑,”他說:“已經是稀客了,你來自什麼年份?”
“二0三五。”
“那時的世界是否進步美麗得多?”
我哼一聲,“區區五十年,以人類緩慢之足步,你以為會好多少?”“至少有太陽能汽
車。”
“太陽能早就有了,只是不高興推廣給民使用而已,飛在太空的衛星都配備太陽能。”
“戰爭呢?”
“戰爭是膠著了,大仗小仗都不開……喂,我才不高興當你的水晶球。”
“你是未來世界的人。”
“是。”
“迷了路。”
“是。”
“老天。”他問:“你的名字叫什麼?”
“陸宜。”
“你有隨身證明文件?”
我把身邊所有的文件全掏出來。
他一件件翻勻,看得很仔細很詳盡。
“我信你,”他說著自書架子取出一大堆書籍,“我相信先知的話,我是科幻小說的信
徒。但是我不知該怎樣幫你。”
“聯絡你的國防部。”
“你不明自,雙陽市沒有國防部,雙陽市不是一個國家,你忘了?”啊是,我如墮入冰
窖中。
“況且今日的科技如何能把你送回明日的家中?”
我的面色轉為灰敗。
“但是別擔心,我會照顧你的起居,來,吃塊杏仁巧克力。”
我說:“你不明白,我有家庭,我是個已婚女人,有兩個孩子。”
“我明白。”
“你明白什麼?你這個看科幻、做糖果的花花公子。”
“喂。”他憤憤不平。
我奔回房中,關上門。
只覺得前途茫茫,悲從中來,忍不住哭泣。
那麼大一個人失蹤,他們總得搜索,一定得通知我的家人,還有,丈夫與我的感情再不
好,也得表示關懷,不能讓我就此消失在地球上。
苦是苦在我沒有消失,我仍存在,只是倒退五十年,來到這種落後地區,吃頓飯都要花
上兩三個鐘頭,俗語罵人:你越活越回去了。可不就應在我身上。
我萬分苦惱,怨氣沖天。
方某在門外說:“既來之則安之。”
“我不會安之若素,這裏還有戰爭,還有癌症,你們愚昧無知,我不要同你們生活下
去。”
他在門外也生氣了,“你這個小女人,好不勢利,照我看,你並不比我們進步多少,卻
開口閉口侮辱我們,把我們當獵頭族土人辦,你當心我把尊頭切下來祭祖。回不去了還這麼
放肆,可知你們那社會風氣多麼壞,你好好的想清楚,再不高興,你可以拿了你的車子走。”
我痛哭起來。
他還不罷休,簡直象保衛地球,“你並沒有利用價值,不必擔心我把你賣到馬戲班去。”
他離去。
整間屋子靜下來。
我開門出去取水,只覺得水龍頭冷水有異味,不敢喝,想做茶,不會弄,手足無措,悲
從中來,無限淒涼,要不,就順從落後生活,見一步行一步,要不就一頭撞死。身為超時代
的人,應該提起勇氣。
漸漸冷靜下來。
我連替換的衣服都沒有。
找遍全屋,發覺他的衣櫥中有一兩件女裝衣裳,形狀古怪,難以上身,看了都令人沮喪。
母親還一直說她小時候女人穿得似一隻孔雀,百聞不如一見。
我呆在屋裏,找到大量的書,卻看不到有電子朗讀機,我已疲憊不堪,那有心思睜大眼
睛逐個字讀書,只得放棄。
想聽音樂,方家的音響設備看上去很複雜很陌生,不知如何發動,也得作罷。
一點安慰也沒有。
我試圖靜下來,集中力量,閉上眼睛,卻什麼也看不到、聽不見。當然,電流不對,儀
器如何發揮效能,我是完全被隔絕了。
“為什麼不看電視?”一把冷冷的聲音傳過來。
是方中信,他口來了。我如看到親人般,但又不想被他知道我這麼熱情,故此冷冷的別
轉面孔。
他歎口氣,“我知道你難過,設想叫我回到五十年前去,連盤尼西林都沒發現,怎麼生
活。”
我不出聲。
“但五十年前也有好處:家人間的關係比較緊湊,民風純樸,生活節奏緩慢。人們多數
懂得享受閑情……不是不可以習慣的。”
我呆呆的坐著。
“我相信你那邊的科學家不會讓你流失在此,這於邏輯不合,多笑話,試想想,你會比
你母親年長,這成何體統?”
我緩緩的掉頭過去,看牢方中信,“你說什麼?”
“令堂比你年輕,不是嗎?”
我非常震驚,我怎麼沒想到,自然是,母親今年才五歲,這是不易的事實。
“你母親住在雙陽市?”方中信也吃驚。
“不但她住這裏,我的外祖母也住在這裏。”
“我的天,你可以去找她,你可以看到她。”
“不。”我害怕。
“為什麼不,你一點也不好奇?是我就不怕,這真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你怕什麼,那是
你媽媽。”
“不不不。”我叫起來,“不。”
“鎮靜鎮靜。”他過來拍我的肩膀,“不需要此刻發動,想清楚再做。”
我再也忍不住,渾身顫抖起來。
“唉,你看你,太令人失望,”他喃喃的說:“這麼窩囊,我還以為你配有死光武器,
能知過去未來,”又加一句,“原來同我們一樣。”
那裏還禁得他如此奚落我,頓時以手掩臉。
“我在情緒低落時,通常飽餐一頓,沒什麼大不了,水來土掩,兵來將擋,科學越是先
進,人的意志力越是薄弱,試想想,此刻的情況還不太壞,要是闖到茹毛飲血的石器時代
去,那才糟糕。”
他已經盡了力氣來勸慰我,我抬起頭來。
“我口渴。”我說。
“要不要喝點酒?”
“不,不妥,給我簡單、清潔的水。”
“我聽得懂,你放心。”他又不服氣起來。
他給我一杯水,杯子用玻璃雕刻,明亮可愛地盛著水,已經是一件藝術品。
他攤攤手,“我喜歡你,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歡你。”
我喝完水,把玩杯子。
“短頭髮,緊身褲,最好的打扮。”
我還是悶悶不樂。
“想念孩子?”
我點點頭。
“有多大?”
“兩個都九歲。”
“孿生子?”
“不是。”
“怎麼會?”他睜大眼睛。
“胚胎在實驗室長大,同時可以孕育無數個。”
他很動容,“啊,這是一項偉大的發現,女性懷胎實在太過痛苦,長達十個月之久,我
聽到這個消息太高興了。”
我對他增加好感,只有上等男人才會憐借女人,越是下等的男人越堅持他們是兩性中之
優越者,因為自卑。
我說:“有很多母親認為要恢復人體懷孕,親力親為親情增加云云。”
“這是完全不必要的,我見過廠中女職員懷孕操作的苦況,是以本廠的產假特別長,太
不忍心。”方中信說。
我贊同,“真落後是不是?號稱萬物之靈,光是生一個孩子便得犧牲一年時光,吃盡苦
頭。”
我們倆在這個問題上絕無異議。
“那麼,”他終於去到細節上,“嬰兒足月才領出來?”
“不錯,孕育期間父母可去探望,同託兒所一樣。”
“你也是那樣出生的?”
“是,我是第一代。”
“普遍嗎?”
“每個小家庭都想有一子一女,成人得利用每一分力氣投入社會,怎麼可以奢侈到坐在
家裏安胎。”
“說真的,在今日,也已經有許多職業女性無暇在青春期養育孩子。”
“會有解決的辦法。”我說:“稍等二三十年便可。”
他苦笑,“長夜漫漫。”
我才是不曉得幾時天亮。
“跟我出去走走?”
“你是決定收留我了?”
“還有什麼辦法,助人為快樂之本。”
“我會報答你的。”
他看我一跟,“算了。我還要先在你身上下重本。”
他帶我去買衣服。
走到時裝店才真的教人發呆。
我完全沒有主意,方卻似個中好手,他一定常帶女朋友來選衣服,不然不會混得這麼熟。
他幫我選了一大堆白色的衣服,牽牽絆絆,寬袍大袖,我都不肯試,這樣下去,我同其
他女友有什麼分別,真是哭笑不得。
他說:“你別狷介,請鬆開眉頭,我們純是友誼。”
我仍然無法釋然。
“來,走吧,到我工廠來參觀。”
“不想去。”
“別鑽牛角尖,天下不止你一個人有心事。”
我無奈,只得跟他走。
他的廠是一個美麗的地方,我當它是名勝區。
孩子們若能來到這裏,不知道要高興到什麼地步。
方中信同我說:“你沒見過新鮮的可可果吧,象榴蓮,味道似喝花蜜一般,只有當地土
著才享受得到,我在巴西的巴哈亞郡住過一星期,吃過一個,畢生難忘。“可可離開本家就
身價上升,本廠採用的原料來自紐約的交易所,位於世界貿易中心。”
(人離鄉賤,物離鄉貴)“來,我們進入第一號廠房,在這裏,發酵後的可可經熱力壓
力變為巧克力醬。別老縮鼻子嫌落後好不好,什麼,香?當然。”
“巧克力作為糖果吃是一八四七年才開始的事,富麗斯、吉百利、高達華、雲豪頓,這
些都是舉足輕重的名字。”
“別象一根木似,來看,在這裏,加了可可白脫及糖的溶醬要攪拌七十二小時。象不象
童話世界?自小我就期待承繼父業,我愛巧克力。看得出來?哦。”
“還有,請坐,你知不知道巧克力最神秘之處在什?地方?讓我告訴你,巧克力含一種
化學分子,當人墮入情網,他的腦子會分泌同樣的分子。”
“真的?”我問。
“真的。”
“我相信。”
“來,試一試我們的巧克力吻。”
“什麼?”
“吻。”
一小顆一小顆的尖頂巧克力攤在鏤空花紙上,剛自機器間出來。
吻。
真浪漫,他們還有這種閒情逸致替糖果取這種名字。
我取一顆放進嘴裏,沒有取錯名字,真如嬰兒之吻那麼芬芳甜蜜,帶有一絲橙香。
如果我能回去,一定要帶一些給兩個孩子嘗一嘗,還有母親,她是那麼懷念巧克力。
“好過得多了吧。”方中信問我。
我點點頭,答謝他的關懷。
他按鈴,女侍取來兩杯飲料,用銀盃盛著。
“喝下你會更舒服。”
我知道這是可可粉沖的飲品,忙不迭的喝一口,燙了嘴,但還是值得的,真不愧是諸神
之美食,我舔舔嘴唇,無限滿足。
“還可以吧。”
“這樣的美食,是否只有你可以供給?”
“通街都有,兩角半一杯。”
“孩子們也喝得起?”
“自然。”
“太好了。”
“過獎過獎,所以,只要鑽研一下,你會發覺我們也有些好處。”
我向他微笑。
他在他的世界裏,恐怕是個吃香的王老五。
他當著我面簽署了不少文件,沒把我看作外人,我只覺自己身份曖昧,這算得是什麼?
我算是他的什麼人?
在急難中,我與他認識才兩天,已成為莫逆。
在這裏,我只有他一個熟人。
“現在,讓我們談比較嚴肅的事。”
“是的,”我說:“我怎?回去?”
他狡猾的說:“這個不算重要,剛才你說,可可要絕種,而我方氏的事業會得崩潰?”
“我沒說過。”
“陸宜,你對我要老實。”
“你是聰明人,我怎?教你。”
“這間廠有三代歷史,職員共三百零七人,要結束也不是這麼簡單的事。”
“或者你可以安然步人廿一世紀,用化學品代替巧克力。”
“化學品?我不喜化學品,對我來說,不香的花不是花。”
“那你活該頭痛。”
他點點頭,“能知未來,不一定能夠防範,並非好事,簡直是不幸。”
他說得對。
方中信開始有心事,是我不好,我不該告訴他那麼多。
我問道:“該說說我的事了。”
“我只是個糖果商,陸宜。”方中信說。
“你太蹩腳了,我知道許多故事,有很多地球人肯拼死命把天外來客送回家鄉去。”我
抱怨。
“哼。你指那位先生,是的,他肯。”
“誰,你說誰?”
“這件事很複雜,要從長計議。”
他在推搪我。不過他也說得對,這件事不能草率,這像是古代鄉間受了怨辱的女子,要
去到京師告禦狀,談何容易。
要一步一步來。
他把桌子上的文件一推,像是一天的工作就此完畢,好大的派頭。
我們,我們要做到發昏才能拿到一點點薪水,,老闆連寫字樓也不設,發一套工具,人
人坐在家中做,每分鐘動腦筋,根本沒有下班的時候。我羡慕方中信的生活方式。
他笑,“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也不見得日日這麼舒服,有時十點鍾還在廠裏。”
“你的父母呢?”
“他們在外國。”
年少力壯的當權派,不用說。日子是過得逍遙他。
“來,我們可以走了。”
“我想看看我的車子。”
他有點不好意思。
我馬上不悅,“你把它拆爛了是不是?破壞,你只會破壞。”
“你且別忙著罵我,我只不過開著它去兜了一次風。”
“不問自取,是為賊也。”
“咦,你還懂得用這一句成語?”
“一路流傳下來,怎麼不懂?”我瞪他一眼,“我告訴過你我是地球人。”
我逼著他把我帶到車房去。看到車子無恙,才放下一塊大石頭。
我說:“不准你的至親友好再來玩我的車。”
“咄,要同樣做一部出來,也不是難事,只是我們還未找到大量生產的辦法,你稀奇什
麼?”
奇怪,這大概是我的錯,在二0三五年,丈夫一開口便與我吵,在一九八五年,方中信
也同我吵。
我從前一向沒有檢討自己,看樣子是我的不是。
“算了,回去吧。”他說。
在回程上他把車子開得飛快,像是炫耀。
我仍然想回家。
將來,當科學進步到可以在空間自由來往的時候,或許我們可以參加五天十天旅行團,
隨便挑選一個年代去做客人。但來了不能口去,滋味可大大不同。
到了方宅,甫推開大門,便有一隻花瓶摔過來,差點落在我的頭上。誰?人沒有出來聲
音已經先奪人。我已經夠煩惱,不要再叫我應付多餘的人、多餘的事了。
方中信把門踢開,像是應付殺手一樣。
我看到一個妙齡女子站在大廳中央,叉著腰,雙眼圓睜,瞪著他,當然也瞪著我,她怒
火中燒,咬緊牙關,誓死要與我們算帳的樣子。
要命,我想,這一定是粉紅色浴袍的女主人,好,如今我水洗不清。我很疲倦的坐下來。
那女郎與方中信攤牌,嘩,性如烈火,一手扯住他的領襟要請他吃耳光,而阿方也妙,
一二三伸出手來擋,同她對招,純熟得不得了,分明是練習過千百次,這是他的老情人,毫
無疑問。
怎麼這麼凶,我與丈夫雖然唇槍舌劍,卻從來沒有動過粗,太過不堪。
一邊嘀咕,一邊又怕花拳繡腿會落在我身上,痛不會很痛,不過一世英名就此喪盡。
我想表自,又不知這種時候說什?話,驚駭莫名。
只見他們扭在一堆,醜態畢露,似乎還沒有進化為人。
刺激過度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她放開他,目標轉向我,“你這騷貨,笑什麼?”
我,騷貨?
我說:“我不是他的什麼人,你別誤會。”
阿方罵我:“沒義氣。”
那女郎氣呼呼的坐下來,“你別讓他騙到你,他甜言蜜語,低聲下氣,什麼都來得。”
她傾訴。
“不會的,我不會受騙。”
“你別誇口,他花樣多著呢。”她警告女同胞。
“不是的,你弄錯了,我是他長輩,我們不是那種關係的。”
那女郎靜下來,她似乎有點明白。
我留意她的神情,知道危險時期已度過,再轉頭看方中信,只見他臉上被她抓起幾條細
痕。
真窘,這傢夥已醜態畢露,不知還有什麼弱點未經暴露,難為我第一眼看見他,還把他
視作英雄。
唉,這年頭,女人越來越美,英雄卻不復再見,原來五十年前,猛男已開始消逝。
“大家坐下來慢慢談好不好?”我大膽建議。
那女孩子坐下來,拉一拉扯爛的衣袖,攏一擾長而鬈曲的頭髮。
到這個時候我才看清楚她,多麼奇異的打扮:這麼長而毫無用處的頭髮,不知要花多少
時間來打理,還有,十隻指甲上搽著鮮紅的顏色,這又有什麼作用?難道她以為這便是美?
腳上穿著一雙古怪的、有高跟的鞋子,把她身體的重力全部傾向前方,是以她走路的時候,
非要把胸向前凸,挺直腰板來平衡不可,比踩高蹺更難。
我津津有味的打量她,她也在研究我。
她的敵意像是消失了,好奇的問我:“你額前那片東西是什麼?會閃光。”
我不自在的側過頭去。
“你的頭髮全部剪光,幾乎貼緊頭皮,是最流行的樣子嗎?衣服那麼窄,不過料子看上
去好象很舒服,你好時髦,你到底是誰?”她趨向前來。
我微笑,“我是騷貨。”
女郎不好意思起來,“你怎麼會,你這樣好氣質……是我誤會,你別見怪。”
咦,我倒是喜歡她坦誠,她這一贊令我飄飄然。
“你到底是誰?”她追問。
我是誰?我比他們大五十歲,只能做他們的婆婆。
於是說:“我輩份很大,我是方中信的表姑。”
“真的,他從來沒同我提過。”她很有興趣。
我索性同她開玩笑,“你叫我陸姑姑吧。”
她格格的笑起來,“這麼時髦的姑姑。”
這女郎,忽晴忽雨,高深莫測。
方中信忍耐這麼久,實在已經逼至牆角,大吼一聲,“這裏已經沒你的事,莉莉,你還
來幹什麼?”
莉莉轉向他,“我未收拾東西。”
“你還有什麼東西在這裏?”方冷笑。
“我的心。”莉莉拋過去一個媚眼。
聽到這裏,我忍不住嗤的一聲笑出來,這麼肉麻,這麼陳腔濫調的打情罵俏。
難怪方中信並不為其所動,一塊冰似的態度:“你的心不是飛到朱七身邊去了?我聽說
他在三藩市替你開了一個美金戶口,那就是你心所在。”
莉莉不響,在屋內踱來踱去。
我擔心她那雙鞋,這種刑罰似的道具是怎麼穿在腳上的?為什麼穿它?
只見她挺著胸,聳著臀部,忽然之間我明白了,鞋是為了誇張她女性的特徵而設。
為什麼要展覽女性的特點?
當然是因為她要用之來吸引男性。我一直推理下去:為什麼要急於用原始的本錢來抓住
異性的歡心?因為她沒有其他的本事,或者其他的能力不夠顯著。
我明白了。落後,社會風氣的落後。
他們當著我繼續談判。
莉莉問她的男友:“你是否要我脫離朱某?”
“不,”方中信說:“我同你已經結束,我不是早說清楚?”
她說:“你會後悔的。”
“那是我的事,請你交出鎖匙來,別再進來摔東西。”
莉莉變色,“我們完了?”
“早就完了。”方中信說。
她不能下臺,愣在那裏。
我不忍,送她出去。
在門口,我看到她含著熱淚。
我拍拍她的肩膀。
她聳聳肩,用手帕印印眼角,“勝敗乃兵家常事。”她說。
“能這樣想就好。”我說。
“當心他。”莉莉說。
“咦,我是他姑姑。”
“他呀,尼姑都追。”
真誇張,這恐怕也是他們的特色。
“我不怪他,你這麼漂亮,這麼特別。你瞧你,比我還高……”
真是我由我說,她由她說,夾纏不清,啼笑皆非。
她揚手叫一部車子,我看著她上車。
那種用柴油的車子噴出一大股黑煙,嗆得我咳嗽起來,這裏的空氣污染得幾乎不適合生
物生存,我雙眼已經開始露紅筋,喉嚨也覺得乾燥。
髒與落後似有不可分割的關係。
一轉身,看見方中信站在那裏。
我說:“哦,你怎麼出來了,負心人。”
“出來看你,姑姑。”
我搖搖頭,“你們花太多時間在男女私情上。”
“喂,我也想知道,你們把所有時間省下來,又做了些什麼?”
我竟答不上來,呆在那裏。
“也不見得很空閒,是不是?”他笑:“告訴你一個秘訣,時間要擠才經用。”
我拿他沒轍。
~待續~
於02年6月發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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