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剛踏出入境大堂,我的父母親已經誇

張地向著我揮手,

我心裡覺得,自己都差不多二十歲出頭,

而雙親在機場內把自己當作還未發育的

孩子看待,實在只可以用羞愧來形

容.......

今年是我留學英國的第二個年頭,每年的

聖誕節和暑假我都會回香港渡過,今年也

不例外,

但是其實我不太想回香港,因為我從留學

那年開始已經不太沾著我的父母,反而想

獨個兒生活,

可惜,英國的生活指數非常高,所以我只

好回到我不想回的父母身邊。

在這個暑假期間,為了逃避與父母親相

處,我在他們倆下班前便外出,直到深夜

他們都熟睡後才回家,

這段日子大約維持了兩、三個禮拜,爸爸

便對我訓話,

[你每天每晚都出街玩樂,即使現在是暑

假也不可以玩得過分投入嘛。]

在他說過這句話的第二天,我立刻找了一

份暑期工,這樣我之少可以交代我既不回

家也不是去玩樂,更可以大條道理的不回

家。

暑假的日子慢慢地流去,而爸爸他終於忍

受不了我這樣的行為,

在一天晚上,他在客廳等待著深夜回家的

我,

[我每天都不能看清楚你一眼,你便外出

了,你把這個家當成了旅館嗎？！]

我被罵了一頓後,便賭氣衝了進房間,而

媽媽聽到爸爸的吼叫後,便走進了我的房

間,對我說,

[爸爸最近工作辛苦,而且經常都要加

班.......]

[你們就不能少管我的嗎？]我打斷了媽

媽的話,

然後她打了一下耳光,

[父母親的辛苦,你做兒子的就是看不到

嗎？！]

從此直到我離開香港為止,我跟他們一句

說話和一個眼神也沒有。

在暑假完結,同時是我回英國的那天,爸

爸和媽媽依舊沒變地送我到機場,

在我步進離境大堂前那刻,爸爸他從後對

我說,

[一路順風,小心點兒。]

我沒有回頭,心裡感到有點氣也有點痛,

但是我怎也猜不到這是他們對我說的最

後一句話。

還有一個星期便是聖誕假期,而我卻因為

收到一通關於我父母的電話而要提前回

港,

這一次我步出入境大堂,等待我的不是爸

爸和媽媽,而是我的叔叔和舅父,我第一

句說話是立即問他們,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我父母怎麼死掉

的？]

[他們倆在上星期參加了海外旅行,但是

在回程當天飛機失事.......哇！！！]

姑姐她話還未說完便哭得死去活來,

[飛機是在空中解體的,而飛機上只有你

媽媽的屍體,而她旁邊的位子空了出來,

相信在解體時,你爸爸整個人被拋出了機

外.......]叔叔他一邊說,眼腔一邊濕潤

起來。

突然間,我整個人感到一種空虛感,

我曾經想過離開父母身邊,但是不是這種

離開.......

在殯儀館內,我木無表情地望著媽媽的屍

首,

她跟爸爸一起去世,但是現在卻一個人寂

寞地躺在這裡。

舉殯的那天,我整個人只是呆坐在地上,

連最基本的禮儀,向來賓點頭也沒有做

過,

所有人都不敢和我說話,免得我觸景傷

情,但是這一刻我一滴眼淚也弄不出來,

原來欲哭無淚,就是這樣子的。

所有儀式都完成了,賓客亦都一一離去,

而我就坐在靈堂裡,翻看著爸媽的遺物,

那些一本本的相簿,裡頭的相片是從我出

世開始照下的,

我從第一頁開始翻閱,相片裡是我孩提時

被爸媽抱著的相片,想相片裡不用解釋也

看得出他們倆那時有多開心,

但是,我一直翻,翻到他們最近這一、兩

年照下的相片,我發覺到他們的面容開始

黯然無光,他們的五官就像被寂寞這兩個

字取代了,

從最近的相片裡,我找不到他們以前快樂

的笑容,那種我想再次見到的笑容,

我對著相簿哭叫著,

[你們的樣子是這樣的嗎？是真的嗎？

我....怎麼會不知道的？]

我後悔著一直逃避與他們相處,後悔著一

直沒有真正留意過他們的面容,

我哭得跟站也站不透,整個人遙遙晃晃地

走向媽媽的屍首前,

[媽媽！請你再次笑一次吧！笑著地把爸

爸帶回來吧！呀！！！對....不...起

呀！]

完!